嬴政心中記住了這個名字,並慈和地告訴少年:“後生,你父親很快會回來的,不用擔心!”
“真的嗎?”
少年驚喜地叫了起來,隨後被婦人拍了下腦袋:“什麼真的,大伯那是安慰你呢!”
“可是....”
少年有些委屈,又有些希冀地看著嬴政:“可是我相信大伯不會騙我,他的黃米酒很好喝.....”
“嗬嗬,你這傻孩子....”
婦人無奈的笑了笑,顯然沒當回事。
但嬴政卻非常認真地重複道:“相信我,不會很長時間的!”
說完,便帶著蒙毅三人,轉身離開了田野。
一路上,君臣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入夜時分,蒙毅到了李斯小院,說陛下召他議事。
........
春日的夜晚,就像一匹藍色的絲綢掛在了天上。
那些閃閃爍爍的星光,成了這匹絲綢唯一的點綴。
而在這星光之下,有道人影正負手而立。
李斯跟隨蒙毅來到宮中,一眼就看到書房外有道熟悉的人影正在仰望星空,知道是嬴政無疑了。
但蒙毅和李斯都沒有說話,隻是默默走進書房。
過了片刻,嬴政回到書房,掃了眼李斯,李斯正打算行禮,被嬴政製止了。
很明顯,嬴政的心情不是很好。
隻見他坐在椅子上,良久沒有說話。
書房的燈光不停閃爍,李斯和鄭國相顧無言。
也不知過了多久,嬴政終於說話了:“今日,朕出了一趟城,所見所聞感觸頗深,召廷尉來,是想問國政是否有缺?”
“這....”
李斯遲疑,不知該如何接口。
這已經不是嬴政第一次質疑國政了。
雖然大秦經曆了不少變革,但問題總比辦法多,要想迅速理清國政的缺陷,談何容易?
在沒有搞清楚嬴政真實想法之前,他是不敢妄言的。
眼見李斯欲言又止,嬴政也沒追問他,隻是將目光落在鄭國身上,澹澹道;“老令有何想法?”
“陛下,老臣就一水工,不敢妄言國事!”
鄭國滿臉慚愧地朝嬴政拱手。
嬴政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打趣道:“老令是怕嬴政聽不得忠言逆耳嗎?”
“老臣惶恐....”
“好了,朕知道你素有主見,這些年深藏不露,隻是為了明哲保身.....”
嬴政啞然一笑:“其實朕心裡很清楚,老令一直有個結,當年韓國欲行疲秦之策,讓老令赴秦修渠,雖然韓國已滅,但老令始終以外臣自居;
然則,老令一心為秦,朕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今日嬴政困頓如斯.....老令啊,這大秦該何去何從啊.....”
他罕見的對這位一貫保持沉默的大臣,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
“陛下,老臣.....”
鄭國動容了。
能被始皇帝如此坦誠相待,鄭國真的很感動。
但鄭國依舊不失謹慎,朝嬴政恭敬一禮,誠懇道:“陛下,老臣當年以間人之身入秦,心有愧疚也!這些年來,老臣隻敢從事水工,農事規劃,不敢涉足朝堂政事;
一則是老臣對政事不甚明白,二則是老臣不善周旋;
大秦統一六國,涉足疆域翻了數倍不止,一應調度,全靠丞相和廷尉總覽大局;
然,老臣則流於實務,不善言辭,不善斟酌,說話太直白,與朝臣關係不是很好,非老臣不想為陛下分憂,實在是能力不足也!”
“博士宮論政,老令莫非忘了?”
嬴政喟然一歎:“朕素來不喜歡四平八穩之人,對老令,朕是唯一例外之人,唯其如此,老令還不願跟朕坦言相告?”
“陛下洞察至深,老臣銘感於心.....”
鄭國再次躬身,然後話鋒一轉:“既如此,那老臣就鬥膽說了!”
“說!”
嬴政端正身形,正色揮手。
鄭國看了眼李斯,稍微猶豫,便直言不諱的道:
“陛下,老臣以為,秦政開古今之先河,創萬世之輝煌,雖然利好,但創新有餘,守常不足!”
“何謂守常不足?”
嬴政有些好奇的追問。
卻聽鄭國繼續道:“所謂守常不足,其實就是輕徭薄賦之政不足!以陛下的雄略,大秦新政猶如雷霆萬鈞,轟轟烈烈,卻少了陽春三月之和風細雨也!”
“新政雖好,然百姓不明。究其根本,主要是行政太急,民眾尚不了解朝廷,故而怨聲載道。若想有效實施新政,得雙管齊下,適當輕徭薄賦.....”
話到這裡,鄭國的嗓音已經沙啞,但臉上卻露出一副無可名狀的遺憾,躬身道:“此乃老臣補正之心,還望陛下明鑒....”
“老令以為,朕太急了?”
嬴政沉默良久,突兀一問。
鄭國誠懇道:“陛下雄才大略,一味求新,卻不思固本,易動蕩也!”
“這....”
嬴政語塞,扭頭看向李斯,卻見後者低頭不語,感慨道;“老令啊,你要是早點說出這些話,該多好....”
“博士宮論政之前,老臣若說這話,陛下會殺了老臣....”
“哦?”
嬴政挑眉:“為何是博士宮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