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裝精致的蛋糕砸下來,細膩的奶油從裡麵濺出來滲進雪堆裡, 冬夜寒冷, 不消一會便和冰涼的雪花融為一體。
周圍都是來往的學生, 三三兩兩結伴,有說有笑的往家的方向走。
唯有路燈下站著的兩個人,各自沉默著, 氣氛沉悶到似乎要壓得人喘不過來氣來。
黑漆漆的夜空又開始落雪,窸窸窣窣的雪花垂在兩人身上。
林疏星垂著眼看了看腳邊臟亂不堪的蛋糕, 伸手抹了一把眼角, 深吸了口氣, 抬眼看著徐遲,烏黑的眼裡泛著紅意,語氣平淡卻又充滿失望, “一直以來,我都沒覺得後悔, 可就在剛剛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後悔了。”
她的心像是被千萬隻手在拉扯,帶來一陣一陣的尖銳入骨的刺痛, 說出來的話如同尖刀般鋒利, “徐遲,我後悔了。”
最親近的人, 永遠都會把利刃插進對方最深的地方, 紮到骨血裡, 讓彼此都痛不欲生。
徐遲定定的站在原地, 冰天雪地裡的寒氣,仿佛從身體的四麵八方鑽進了心底深處。
他眼睛也忍不住紅著,臉色不知道是凍的還是怎麼著,沒有絲毫血色,唇角緊抿著,聲音低啞,“是麼。”
林疏星沒接話。
氣氛沉悶著。
過了好半會,徐遲鬆開緊攥的手,自嘲的笑了聲,細細的眼尾處有晶瑩的東西。
他伸手在臉上極快的抹了一下,大步往前走了幾步,站在她肩側,冷冽的聲音像是憑空揮出的利刃,殺得她片甲不留,“我他媽是瘋了,才會想和你成一路人。”
林疏星腦袋嗡了一聲,仿佛被凝固住了,無法思考。
沒等她說什麼,徐遲已經重新跨步從她身側走過,夾克的衣角在她手背上打過,帶來一點輕微的痛感。
冬夜裡,他的背影一如既往的削瘦挺直,腳步踩在雪地上,像是踩在她心上,一步一步的,毫不留情。
林疏星愣愣的站在原地,目光定定的看著他離開的身影,心底的角落轟然倒塌一處,聲勢浩大,壓得人喘不過氣。
她蹲下身,大口的呼吸著,手指緊揪著胸口的衣服,想要緩過這陣酸楚,可無論怎麼努力,眼淚都像是止不住一般,爭先恐後的湧出眼眶。
空曠的街頭,寒冷的冬風從四麵八方吹過來,鑽進身體的每個角落,卷走那一點點殘留的溫度。
林疏星無聲的嗚咽著,手臂緊緊環著自己,目光看到雪地上臟亂的蛋糕,伸手拿過包裝盒,將裡麵蛋糕拿出來。
蛋糕已經不成型,黏膩膩的奶油沾的到處都是,露出藏在裡麵的卡片。
她伸手抽出來,指腹擦去卡片上的奶油,看到寫在上麵的字,呼吸倏地一窒,更多的眼淚滴下來落到雪裡,很快便消失殆儘,留下一個個細微不易發現的小坑。
“……星星。”許糯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蹲在她眼前,眼底都是擔憂,“你彆哭了。”
林疏星抬起頭,聲音哽咽,“糯糯……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啊……”
她沒有想過會和徐遲鬨成這個樣子。
也沒想過,兩個人在一起甜蜜的時候可以很甜,難過的時候也會很難過。
許糯伸手替她抹著眼淚,低聲安慰道,“沒事的沒事的。”
餘光裡不經意間看到她捏在手裡的粉色卡片,上麵寫了三個字——
對不起。
字跡清雋有力,後麵還畫了一個笑臉。
-
這天晚上,林疏星並沒有怎麼睡著,總是在半夢半醒之間拿起手機,屏幕的慘淡的光照著她蒼白的臉色。
房間裡黑黢黢的,隻有這一點光亮。
手機裡乾乾淨淨的,沒有消息。
她點開和徐遲的聊天框,想了想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猶豫了會又把手機放下了。
通知欄右上角顯示著時間。
五點零六。
外麵的天還黑著,林疏星卻沒了睡意,掀開被子下床,去樓下倒水的時候隱約聽見隔壁林婉如的房間傳來細碎的動靜。
她習慣性的屏蔽了。
自從上次母女倆因為周昭陽的事情鬨了矛盾之後,林疏星便很少在家裡見到林婉如,偶爾碰見了,也說不上幾句話。
原本就冷淡的關係,變得更加如履薄冰,而周昭陽不知是因為愧疚,還是彆的,也沒有再回過平城。
……
……
翌日一大早,林疏星因為沒睡覺,很早就到了學校,班級裡一個人都沒有,光線昏沉沉的。
教室後麵的窗戶昨晚走的時候忘了關,一夜大雪過去,窗台堆滿了雪。
她走過去,拿掃帚把雪掃出去,關了窗戶,把空調打開,在徐遲的位上站了會,隨手翻著他桌上的書和筆記。
翻著翻著,忽然從書裡掉出來一張紙,在空中蕩了幾秒後掉在了地上。
林疏星放下書,彎腰撿起來。
紙上用黑色的水筆寫了好幾個數字,有高有低,但平均都是在六百九上下,除此之外,也沒了彆的。
班級裡陸陸續續來了同學,她也沒多在意這個,把紙張重新夾進書裡,回了位上。
臨近七點,教室裡吵吵鬨鬨的,男生在過道中間跑來跑去,林疏星回頭看了眼教室後麵。
那裡空蕩蕩的。
徐遲還沒有來。
七點五十,早讀結束。
他還是沒來。
林疏星問了林嘉讓,他也是一臉茫然,“不知道啊,昨晚他不是提前走了嗎,他沒跟你說去哪了麼?”
她搖搖頭,也沒多問。
林嘉讓看她神色不對,又想到昨晚徐遲莫名其妙的怒火,想問又沒問,反過來安慰她,“沒事,估計又是睡過了,我回頭給他打個電話,實在不行我等會去他家看一趟。”
“你也彆太擔心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阿遲,睡起覺來家給人搬了都不會醒。”
林疏星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扯了扯唇角,笑容勉強,“我知道了。”
兩個人也沒有多說。
林疏星回了座位,拿著手機趴在桌上,整個人看起來疲憊不堪,許糯無意間看了她一眼,輕歎聲氣,什麼也沒說。
一天的時間轉瞬即過。
徐遲也一直都沒來上課,林疏星給他發了消息打了電話,通通像是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回應。
緊接著。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一直到了期末考試,徐遲都沒有來上課,他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林疏星才真的意識到,徐遲對於她來說,已經像是空氣一般的存在。
可她把他弄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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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試結束之後,平城又下了幾場大雪,壓垮了好幾座電壓箱,市中心的交通一度陷入癱瘓,整個城市白皚皚一片,凜寒又冷冽,沒有一點煙火氣。
林疏星自從放假就一直呆在家裡,日子過得寡淡無味,給徐遲的消息已經從三四條變成了幾百條。
電話也打了幾百通,從一開始的無人接聽,變成關機,到最後便再也沒打通過。
後來,她也放棄了,消息沒再發過,電話也不再打,日子不鹹不淡的過著,轉眼就到了大年三十。
這一天早上,林疏星跟往年一樣,跟林婉如一起去了周昭陽的爺爺奶奶家,跟那邊的長輩一起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