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起居室有種百年時光暈染過的安寧, 無線音箱裡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輕輕流瀉,從窗口往外看, 紫藤架下很熱鬨,烤架上冒出了煙, 伊拉瑞亞衝進男人堆裡要自己動手烤東西, 鐘曉峰站到了林子君身後在替她揉肩膀,趙士衡在收拾長桌上的殘餘食物, 陳易生爽朗的笑聲隱隱可聞, 這樣的日子還能更好嗎?伍薇有點恍然。
“酒還是茶?”唐方柔聲問。
“酒。”伍薇回過神來:“對不起, 我太冒昧了。”
唐方替她倒了一杯白葡萄酒:“想跟我說什麼?”
伍薇有點慌亂,又有點猶豫, 抿了一口酒才低聲問:“請問有位叫kelly的小姐, 和你熟嗎?”
唐方抬起頭,目光清澈聲音溫和卻不含糊:“你想問什麼可以直接問, 世界上叫kelly的小姐太多了。”
“對不起。”伍薇再次說了這句話, 她有點羞慚地低下頭:“我隻是——在她的相冊裡看到了你的照片——”
她無數次否定那一刹那的直覺,又無數次懷疑自己的否定, 最終無法釋懷,無人可訴, 可就在剛才那一刻, 不知怎麼就覺得想和唐方說說,似乎她身上有一種讓人安心的感覺。
伍薇翻出手機, 咬著唇點開相冊裡的照片, 尷尬地推給唐方看。
唐方翻了翻, 暗暗舒出一口氣,感謝上帝,沒有狗血的新婚出軌男人和熟女小三的床-照,有一張是鐘小姐請部門同事們吃飯的照片,她站得最近,還有一張是她帶鐘小姐在進賢路吃本幫菜的合影,算算日子都是三年前的了,虧得伍薇有耐心“挖墳”挖了出來。
“這是我的前上司鐘小姐。”唐方坦然地把手機還給伍薇:“她和我姑姑是舊交,比較照顧我,也是少樸以前在香港的老朋友。”
伍薇垂頭看著手機屏幕:“她前幾天發了一張照片,說感謝他那麼體貼親自送她早班機飛香港——”
唐方沒覺得那張隻有方向盤和前方空空高架路的照片有什麼問題,淡淡嗯了一聲。
兩滴淚落在了屏幕上,伍薇的頭更低了:“那輛車是少樸今年才換的新車,奔g,國慶前我在他後視鏡上掛了一個求來的平安符,上頭綁了一個足金的金幣——我不會認錯的。”
唐方一怔,默然無語。
“我前一天才走,他早上五點送她去浦東機場。”伍薇掩麵深呼吸了好幾下:“五點前他們也在一起吧,一起過的夜——我一直覺得他對我還不錯,起碼是尊重我的,我媽故意為難他,他再生氣也沒拿我撒過氣——”
唐方不知該說什麼好,誰會對自己不在乎的人發脾氣呢,隻有最親密的人才是死穴。
伍薇語無倫次,說幾句替方少樸辯解的話,跟著又是幾句絕望痛苦的傾訴,突然蹦出來一句:“他不應該是這樣的人的,他心裡明明隻有你——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特彆好,真的,我看得出來,你身邊的人都很喜歡你,你值得,他喜歡你是應該的,敏儀也說他喜歡了你很多年,讓我跟你搶,但我沒想過要他不喜歡你,可他怎麼能喜歡你,和我結婚,轉臉又跟另一個女人——我一直以為他是個重情重義的男人——”
真說出口了,卻隻剩下了難堪。
“對不起,我沒有彆的意思。”伍薇喃喃地解釋:“我知道你對他沒有——”
唐方看著她的眼睛:“少樸是我的朋友,而已。”
伍薇羞慚地低下頭,又說了好幾聲對不起。
唐方想了想,還是說了心裡話:“即便他是我的朋友,他還是個潮汕男人,是個多金的浪子。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對他來說,他能給你的都已經給了,他想得到的也得到了。”見伍薇抬起頭一臉的失望,唐方歎了口氣:“亦舒寫過的話還是有點道理的,要麼很多很多錢,要麼很多很多的愛,此事古難全。沒有期望就不會失望。”
外頭傳來陳易生的呼喊聲,唐方略微抱歉地站了起來:“無論遇到什麼樣的事什麼樣的人,隻有我們自己過好每一天,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才最重要。其他的,無非是運氣好一點壞一點而已。”
“運氣?”是,唐方的運氣太好,遇到了陳易生這樣的男人。
唐方回頭看了她一眼,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笑了起來:“如果我沒有把愛自己放在第一位,陳易生不會愛我。如果我愛他甚過我自己,我就不再是唐方。”
伍薇很久理解不了這句話,聽起來似乎有因果關係,卻又自相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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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力壓倒一切,陳易生不負糖望,這餐烤海鮮無一失手,兩隻龍蝦一隻配了奶酪烤,一隻加黃油和海鹽黑胡椒,對蝦烤得肉殼分離依然鮮嫩清甜,不用蘸任何蘸料就很美味。蛤蜊和扇貝的汁水完整保留,鮮得人眉毛掉下來。
一邊烤羊肉串一邊學著買買提吆喝的陳易生臉頰被炭火烤得通紅,應老李要求,他和鐘曉峰搭檔表演了一段現學現演的陳佩斯的小品《羊肉串》。
唐方笑得趴在桌上喘氣,直搖頭:“不像,不像。”
“怎麼不像了?”陳易生不服氣:“你可以說我設計爛,不能說我演技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