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楚淡聲道。
他與小嬴政一樣,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便感知到了其中的鋒芒。
彆說替人覺得委屈了,這麼多年以來,這位秦王祖父,對他們這些在外為質的王族們可都是漠視的態度。
既是從未過問,又談何關切?
“若有朝一日,天下合一,自東遷以來的互質、納質之舉,自當影滅跡絕。”
聽著秦子楚不躲不避,甚至暗藏鋒芒的言論,秦王嬴稷不置可否。
他轉向稍遠處的小嬴政:“孺子,你有何見解?”
忽然被點到名,小嬴政不慌不忙地行了個晚輩禮。
“聽聞君上昔日也在燕國為質……此事當真?”
秦子楚差點被身邊的“童言稚語”嗆到。
他早就發覺這個孩子看似老成穩重,實則鋒銳寒冽,卻沒想到他在自己身為秦王的曾祖麵前,也敢亮一亮攮子。
若是小嬴政此刻聽到秦子楚的心聲,恐怕會冷聲譏嘲:你這位王孫也好不到哪裡去。
作為一個三歲“稚子”,童言無忌,哪怕稍稍出格一些,在秦王的舊疤上紮針,可不比他這位膽敢說“天下合一”的王孫更有分寸?
以問代答,以攻為守。
不知是年齡過小,不懂畏懼君王之威,還是因為在趙國那特殊的環境下長大,脾性上有那麼一點與眾不同,眼前這個單名為政的幼孩,不僅沒有絲毫麵對君王與長輩時的畏怯,竟還語出驚人。
秦王嬴稷自是不會計較一個孩子的“直言”,隻是,他再看向小嬴政的目光,難免多了幾分驚訝與諦視。
“……確實為真。”秦王嬴稷沒有移開目光,“那又如何?”
小嬴政抬眸,不偏不倚地對上那雙審視的眼:
“那君上,昔日可曾感受到委屈?”
秦王嬴稷摩挲著漆案的一角,哂然:
“也許?時日過得太久,早已記不得了。”
他示意內侍拾掇桌案,
“總歸是一時之得失,無需惦念。”
侃侃之語,像是在回答小嬴政的問題,又像是在暗示什麼。
秦子楚與小嬴政默然聽著,重新恢複最初的模樣,好似完全沒聽懂秦王這句話中的誘餌。
秦王故意說出這種“兩兩對等”,讓人浮想聯翩的話。
他料想過秦子楚父子的反應,也許是錯愕、驚訝、不敢置信、猜疑、惶恐、暗喜、不知所措……就是沒想到他們的反應會是“沒有反應”。
哪怕作為掌控的那一方,絕對的上位者,秦王此刻也不免微妙地被蚌了一記。
那一大一小仿佛複刻的平靜,更是讓殿中的沉默加倍地放大。
最終,打破這片沉默的是秦王嬴稷。
“異人,而今你的父親是我秦國的太子,若要選王嗣,當從你們兄弟二十人中尋……”
他盯著這對父子,見他們麵上仍然看不出多少神色波動,緩緩拋出駭人之語,
“有人密報,秦國太子——安國君悖逆不軌,欲行非常之謀。”
秦子楚驀然抬眸,漆黑的煙雲在其中劇烈地翻滾,第一次現出鮮明的情緒。
小嬴政亦是沉了臉色。
安國君有謀反的企圖?這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