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小人一直擔心釀成大亂,危及縣丞大人和先生。為了探知賊人的動向,小人已想法混入那賊人一夥
,得知了他們的意圖。”
餘先生驚喜的道,“如此便放心了,難為龐小友還有如此心計。”
“當不得先生誇獎,小人為探得消息,迫不得已要與那些賊人往來,日後平亂之後,還請先生和縣丞大人代
為分說,以免旁人誤會小人。”
餘先生滿口答應,龐雨接著道,“小人若是探得要緊消息,便會來報先生,至少眼下看來,黃文鼎一心派旗
賺銀子,絕不會攻入衙署。至於先生方才說的尚無子嗣之事,小人也聽說一些。”
餘先生哎一聲擺手道,“都是我那夫人,不但納妾不許,連個填房的都不行…此中種種不足為外人道。”
龐雨湊近一些低聲道,“若是先生信我,這事小人來幫大人想辦法,說服夫人同意先生納一房小妾。”
餘先生吃驚的看著龐雨片刻,突然拱手道,“要是龐小友能幫這大忙,那便是我餘家的恩人,老夫日後定有
回報。”
“先生客氣,那此事便交給小人了。”
餘先生最近處於非正常的心理狀態,被龐雨一個畫餅弄得心情激動,平複了好一會才對龐雨道,“龐小友若
是願意,明日可否來縣丞衙當值,這幾日大人正好用人的時候,衙中的胥吏都不在…”
龐雨原本就是想靠近決策層,以便獲得足夠的信息,滿口答應道,“那小人便留在此處,大人有事儘管調派
。”
“明日還確實有事,縣丞大人要與桐城鄉紳商議平亂一事,到底是撫還是剿,楊堂尊讓縣丞大人參與議事,
非要跟他們議個明白,萬不能拖延了。”
……
“因孔老先生說縣衙大堂人多耳雜,今日特請各位來縣丞衙署商議,地方稍局促了些,還請各位勿怪。”楊芳
蚤高踞上座,但麵對下首的左右兩排人,態度卻十分客氣,這些人都是桐城士紳的代表,非富即貴。
縣丞在右側上首,龐雨則站在後排,以備議事的人有需要。
“桐城亂局久恐生變,然則衙門糜爛已久,胥吏皆不可靠。還需各位士紳襄助,方能有望平亂,今日請各位
暢所欲言,務必有個確論,以便官紳同心合力。”
楊芳蚤說到衙門糜爛已久時,特意加重了“已久”兩字的讀音,提醒大家都是前任辜朝薦的錯,他剛代理知縣
二十來天,雖然被逼要解決問題,但這鍋是不背的。
場中一時沉默,龐雨偷偷觀察對麵的第二位的灰衣男子,此人臉形柔和氣色飽滿,坐在堂中氣定神閒。此人
便是方孔炤,他雖然坐下下首,但他進士出身,又是在鄉丁憂的職方司員外郎,在此處的實際地位是最高的
,隻是麵子上,他現在隻是個民。
一名年輕的士子見堂中無人說話,忍不住大聲道,“昨日賊人又分兩路穿城行香,發旗十三麵,因莫秀才未
買免火旗,午後黃文鼎領人破莫秀才家門房,城中愚民晚間乘亂大掠莫秀才家,至天明放火焚毀莫家,並延
燒民房三座。桐城大亂已數日,長此以往人心淪喪,百姓暗無天日,不宜遷延時日,應請安池兵備道(注1
)發兵助剿。”
“不可!”堂中數人同聲怒吼。
自從亂發以來,這幾個縉紳大戶在縣衙也議過事,龐雨從未看到他們如此一致。
一名衣著華麗富商模樣的人站起道,“萬萬不可請兵。亂民還隻是要些錢財,兵災卻遠甚匪亂。皆說天下苦
兵甚於苦寇,我南直隸多年來太平無事人心謙和,即便出了幾個土寇,那也比客兵要好。”
方孔炤坐在上首低著頭,一言不發的看著地麵的青石板,眼皮微微的垂下,看不到他的任何情緒,不知他到
底支持哪一方。
又一士子站起,“且不說兵過如篦,原本城中不過是小亂,那池州兵馬一過江,這邊黃文鼎等人若得了消息
,受了兵馬的激,橫下一條心來作亂,不免玉石俱焚,那待池州兵馬到來,燒成一座空城,於百姓有何益處
。”
另外一人對楊芳蚤道,“稟堂尊知道,請兵還要有兵才行,據晚生所知,安慶府衛所雖有定額五千七百餘,
然則實無一兵可用。安池兵備道駐在南岸,前些時日聽聞桐城變亂才招了千餘兵丁,然一說要來平亂,當晚
散去半數,餘者言稱沒有開拔銀便絕不過江。如此看來,就算要調兵恐怕要向應天巡撫請兵才行,想那巡撫
標營想來應是管束得力的。”
方孔炤下首坐的是一個四五十歲年紀的青衣中年人,他乾瘦臉頰皮膚紅潤,此時不理會說話的人,隻是偏頭
對方孔炤微微躬身道:“如若方兄認為需要請兵,阮某願稍儘綿力,先出一千三百兩白銀襄助池州兵馬開拔
。”
堂中一陣低聲議論,龐雨驚訝於此人口氣平淡,一千三百兩竟隨口而出,顯然家底甚厚。而那些表態不願請
兵的人則神態不愉,這青衣中年人分明是隻想討好方孔炤,其他人的意見根本不重要。
楊芳蚤早已和皮應舉議定絕不請兵,今日隻是要讓桐城士紳來說不請兵這句話。所以他開場白中提醒各人,
是要探討如何用桐城官紳合力平亂,而非是請不請兵的問題。
第一個年輕士子不懂事也罷了,這青衣中年人還要說幫助池州兵開拔,顯然不給楊芳蚤麵子。
楊芳蚤壓住怒氣皺眉問道,“還未請教這位先生尊諱。”
那青衣中年人神色從容,站起不亢不卑的道,“老夫阮大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