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原則。
方以智也沒問兩人有什麼事情要談,與龐雨寒暄兩句便告辭離開。方仲嘉猶豫著是否要走,方孔炤卻開口讓
他留下。
方仲嘉坐了,抓起一些煙絲灌入煙筒自顧抽煙,時不時的瞪龐雨一眼。
“犬子今日得空,正好來幫方某整理一些《周易時論》的文稿。”方孔炤招來丫鬟給龐雨上了茶,跟龐雨分主
賓坐了。
龐雨發覺自己來方家每次地位都在提升,最早來是在方以智的書房外邊,然後是在方以智書房內,這次終於
混到了方孔炤的書房。
龐雨瞟了方仲嘉一眼,然後對方孔炤笑道,“方先生家學淵源,小人聽方其義所說,方家四代都精研周易,
方先生自然也要著書立說。”
方仲嘉在一旁冷冷道,“這位龐公差,你一個衙役懂什麼周易,若是有什麼要緊事就趕緊說,不要誤了我大
哥做學問。”
“仲嘉,君子上交不諂,下交不瀆,你怎地又忘了。”
方仲嘉原本翹著個腳,聽到方孔炤語氣不善,隻得住口不說,把腳也放下來。
“今日衙門定性亂事為民亂,起因為士紳縱奴為惡,此乃定論。小人反複思量,還是應與方先生和衷共濟。”
方仲嘉又忍不住道,“少拿衙門壓人,這裡都是衙門的人,總不成你們說縱奴為惡就是定論,桐城千百士紳
,豈能由你們任意誣陷。”
這次方孔炤卻沒有阻攔,由得方仲嘉擔任前鋒,打壓龐雨的氣勢。
龐雨卻不為方仲嘉所動,隻看著方孔炤道,“有士紳縱奴為惡,隻是吳應琦、葉燦、方應乾,卻不是方先生
。”
“方某記得曾告訴龐班頭,方應乾不宜寫入申詳。”方孔炤輕輕開口道,“即便桐城衙門隻說是此三人,但你
我皆知,實際乃是家奴相鬥,不過是市井凶徒私怨凶殺,再煽動了些蠢夫愚婦附和。縣衙如此定論,豈能服
眾。”
“所謂服眾,不過是服士紳而已,升鬥小民忙於生計,誰有空理會定為什麼。這裡小人不說原因,隻能告訴
方先生,方應乾必須寫入申詳,此事不可更改。”龐雨停頓一下又道,“小人可以把方先生也寫入申詳,列為
士紳平亂首領。方先生隻需要讓桐城士紳接受幾人縱奴為惡的結論,不能四處串聯鬨事。”
方仲嘉此時也不說話,他知道平亂之功對方孔炤有多重要,便看方孔炤是否答應。
方孔炤沉吟片刻之後道,“汪國華呢。”
“隻要方先生說服了桐城士紳,就會見到汪國華的人頭。”龐雨轉頭看向方仲嘉,“當然方把總還要起誓,從
今之後不得向小人和幾個兄弟有任何報複行為,以你祖宗的神靈發誓。”
方仲嘉怒不可遏,一掌拍在茶幾上,那杯蓋都跳了起來,再掉下時砸在杯口沿上,當當當的轉了一圈才停下
。
龐雨絲毫不為所動,從容的把目光轉回方孔炤,隻見方孔炤也在看自己。
方孔炤眯眯眼睛後道,“再將張鄉官加入申詳,有他相助,方某才能瓦解其餘士紳。”
龐雨知道這個張鄉官,就是張孺家主張秉成的哥哥,方孔炤的妹夫,此時也在桐城等待著起複。反正桐城這
些士紳之間互相聯姻,關係都是十分緊密,不是世家大族或是新晉的士子,是很難進入他們這個圈子的。
“成交。”
方孔炤微微點頭道,“方應乾咎由自取,便由他去吧。吳應琦、葉燦垂垂老矣,並無前路之虞,想來他們也
無暇理會了。仲嘉向龐班頭立誓。”
“我…”方仲嘉臉漲得通紅,龐雨殺了他幾個家丁,也差點殺了他,搶了銀子搶了平亂的功勞,最後居然還要
自己向他立誓。
方仲嘉越想越不是滋味,悶著頭咬牙切齒,就是說不出口。
方孔炤冷冷道,“我說了,向龐班頭立誓。”
方仲嘉見方孔炤態度堅決,隻得偏著頭道,“我方仲嘉以列祖列宗之靈立誓,從今以後絕不向龐雨尋釁複仇
。”
“希望方把總恪守誓言。小人這便回去草擬申詳,也等著方先生的音信,希望跟先生合作順利,祝先生日後
一飛衝天飛黃騰達。”
龐雨站起跟方孔炤告辭,又轉身對著方仲嘉拱手,方仲嘉臉色不善,坐著並不還禮。
待龐雨離開之後,方仲嘉騰的站起來到方孔炤身邊。
“大哥你怎地……連方應乾都讓他們寫入申詳,畢竟是咱們方家的人,豈能由他們胡亂編排。”
方孔炤從懷中摸出一張呈文紙,遞給了方仲嘉,“隻看不問,也不要記。”
方仲嘉狐疑的接過,隻見上麵寫著,“亂民惡仆各有本等,情罪原不相掩,按撫官平時宜預為禁嶯,有事一
麵奏報,一麵詳查處治,何得延緩!本內黃文鼎、汪國華、方應乾、殷登等俱著儘法究擬,吳應琦何故縱惡
害民?葉燦何故致仆焚搶?且非止數人,其餘有無庇隱宦仆凶徒,俱著嚴查究擬,速奏該部知道。”
“按撫官…”方仲嘉一驚,對巡撫巡按的稱呼都可以簡省的人,天下似乎並沒有幾個人。再細看一遍全文,額
頭不禁冒出冷汗。
“難道是…”
“這是皇上給應天巡撫的批語,費了為兄大工夫才找人抄到一份,萬不可外傳。”方孔炤站起來道,“非是張
國維要定桐城士紳為惡,乃是皇上已經定了調子,甚至知道方應乾的名字,張國維豈敢有絲毫違逆,更遑論
你我,為個方應乾也不值得。你再看這句‘其餘有無庇隱宦仆’。”
方仲嘉連忙道,“皇上還要深究,若是有人非要牽強附會,汪國華便……”
“所以汪國華乃首要之事,還能有個平亂的大功,也是那龐雨不知皇上早已有了定論,否則絕不止這點條件
,這交易甚為劃算。為兄知道委屈了仲嘉,但此事勢在必行。”
“那大哥如何讓士林接受。”
“咱們分而擊之,讓密之帶江之淮、蔣臣去廬江遊學幾天,讓孫臨勸說孫頤,秉文遊說其他士紳,何老先生
那裡,由為兄親自去說。”
方仲嘉點頭道,“待江之淮和蔣臣回來之時,士林大局已定,他們也就鬨不出風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