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天動又出來接話道,“廝養回去了,那晚間此橋怎辦,由得他們過河破了我等營地。”
劉國能轉過臉去盯著搖天動,“這些官兵船運過來,下船打了一下午,晚上還能黑燈瞎火走十幾裡路來破我營地,感情你搖天動營中的伏路兵都是擺設,難怪在鳳翔被曹文詔打得剩三匹馬,那今日由咱老子派伏路兵,叫你長長見識。”
“老子入你……”搖天動策馬就迎過來,劉國能沒動,但兩家各自的老營親隨紛紛按上刀把,馬守應連忙隔在中間。
一直沒說話的張獻忠突然開口道,“劉長家說得在理,除了河沿上的,各家把廝養打發了,再尋些火把預備著。”
搖天動聽張獻忠說話,才狠狠瞪了劉國能一眼,策馬退開兩步。
此地聚集的近萬名流寇中,有六七千的廝養,這些人中有強拉的也有自願跟隨的,不乏強壯之人,平日搶掠物資保障後勤是有用的,但在戰場上並無用處。
一旦跟官兵正麵交鋒,還會起反作用。
這部分廝養大多營地不遠,在那支官兵登岸後就被帶來銀錠橋,一直沒有飲水吃飯,已經精疲力儘,河東的戰況讓恐懼情緒逐漸發酵,在對峙的緊張中,士氣極其低落,留在此地不但無益,反而還有害。
此時天色將黑,讓他們返回營地是合適的,還能預備一下夜間的防禦,將點火的範圍擴展遠一點。
劉國能營地在江浦城南,隻帶了馬兵過來,在這裡沒有什麼廝養,其他頭目吩咐的功夫,他便繼續觀察橋頭街市的官兵。
對峙的時間久了,雙方又沒有交戰,除了挑釁的少部分人,那些官兵開始坐地休息,但坐下也是整整齊齊,按排進行輪換,雙方間隔隻有百步左右,所以劉國能看得比較清晰,雖然能感覺官兵也很疲憊,但更多細節說明,這與他以前見過的官兵都不一樣。
這種對峙讓劉國能有些不適應,尤其裡麵弄得各種號音亂響,又不斷有人在路口挑釁,總覺得這些官兵有什麼後手,卻又想不出來,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此時路口坐著休息的一排官兵起身,其他排卻沒有坐下,在原地整了一下隊,劉國能以為他們是輪換完了。
突然那些號音安靜下來,劉國能心頭一緊,隻見那三排官兵突然往兩邊開門一般打開,露出了後麵兩個龐然大物,旁邊各有一個手持火把的官兵。
劉國能色變暴嗬,“有炮,快……”兩聲雷鳴般的巨響,將劉國能的下半句完全吞沒。
黑洞洞的炮口噴出濃重的白煙,兩枚鐵彈穿出白煙,直撲幾個長家的認旗。
他來不及做任何躲避,看著撲麵而來的鐵彈,甚至連思維都停止了。
頭皮發麻之中,身邊仿佛刮過兩道暴風,接連幾聲悶響,周圍驚叫四起,馬匹四散而逃。
他身下的坐騎猛烈的一抖,接著頭往下一埋,朝著左側發瘋一般的疾奔。
劉國能此時才恢複思維能力,沒有想到官兵船運了火炮,還這麼快運到了橋頭。
炮也見得不少了,但如此巨大的聲響從未遇到,速度也是前所未見。
慢慢收緊馬韁,在馬匹脖頸上撫摸,坐騎的速度逐漸減緩,劉國能抽空轉頭一看,認旗原來的位置一片狼藉,馬匹和人體的斷肢殘骸擺了一地,一匹失去後腿的馬在血泊中慘烈嘶鳴,空中有半截紅色的旗幟在飄飛,不知是誰的認旗。
官兵那些挑釁的目的就是拖住馬兵,目標就是認旗下的老長家,方才幾個頭目都不見人影,劉國能不知有沒有誰丟了性命。
周圍一片大亂,馬匹都受到驚嚇,各家馬兵混在一起,一邊控馬一邊尋找各自的長家,也有的自己打馬跑遠。
正在彙集準備回營的廝養麵露驚恐,自發的遠離認旗的位置,隊形正在逐漸混亂。
劉國能看到幾個老營親隨,連忙拉轉馬頭往那邊趕去,他多年的轉戰生涯告訴他,必須儘快收攏馬兵,否則一旦混亂蔓延,就是一場大敗。
剛往前幾步,又是兩聲巨響,在夕陽最後的光線中,劉國能看到了炮彈的軌跡,兩發鐵彈一前一後,以低平的彈道撲進認旗之後一群馬兵之中,沿著他們的線路一路飛起斷肢和肉塊,一個馬頭在人群上空旋轉,灑出一圈圈的血水。
橋頭那邊響起鼓聲,成群的官兵衝出路口,朝著這邊推進。
混亂以認旗的位置為中心,朝著周圍一**擴大,精疲力儘的廝養炸窩一般崩塌,再沒有任何隊形,馬兵也失去組織,各自奪路而逃。
劉國能坐騎不受控的轉向,朝著西邊跑去,他朝著自己的手下大聲嚎叫,讓他們往自己身邊彙集,但收效甚微,劉國能知道無可挽回,避開擁擠的大道,抽出腰刀一路砍殺,防止那些癲狂的廝養搶奪自己的馬匹。
夕陽最後的光輝照耀下,近萬名流寇人喊馬嘶,在官道上互相爭搶著,朝江浦的方向潰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