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這是安慶戶房送來的下月支出預算各項,其中文武餉銀三萬三千兩,這是大頭;軍隊糧草費銀一萬四千三百兩,比上月多出的銀子,是因安慶新募戰兵和鄉兵,還有襄陽此地糧價上漲;營造費二千一百兩,主要是安慶九江新募兵營房和校場營造、暗哨司在樅陽的司學;器械費四千三百兩,比上月多出了水師造船項,樅陽、安慶、九江、武昌、蕪湖共增漕船、哨船五十一艘,在工坊造三十五艘,其餘外購;船行、銀莊、米豆、賭檔各店支出單列。要求增加錢糧額度的有工坊,薄鈺要在石門湖修建火器坊,需營造、器械各項額度三千一百兩,以後每月新增匠人工食銀九百兩……”
龐雨揮手讓龐丁停下,自己接過瀏覽起來,每一項都看得頗為仔細。他翻看到一半時突然停下,“文書隊這新增這麼一點費用還報上來作甚,他們是加了什麼項?”
龐丁低聲道,“吳達財創立了個軍醫院,地方選在府城西門外,購了一處三進宅院,改造需營造費二百三十兩,預備設軍醫三十人,醫兵五十人,夫役一百人,以後每月新增醫官、醫兵、夫役工食銀約三百兩。房子是以前百順堂收的,中軍給點銀子意思一下,他人又定得少,就這麼幾百兩的事。”
“他要搞軍醫院就好好搞,弄這麼二三十人算怎麼回事。招募到多少兵家傷科的大夫了?”
“一個都沒招到。”龐丁看看龐雨又道,“江南時報都登了招募公告,也隻招到些跌打大夫。”
龐雨搖搖頭,“金瘡和跌打還是大不同的,讓吳達財多想辦法,不要太小家子氣,搞得不倫不類的。”
他接著翻了一篇,“暗哨司新增額度二萬兩,是不是去京師的費用。”
“就是,這信件路上往來怕丟了,暗哨司的各項都是帶的口信,多出的主要是蕪湖、南京、浦口、揚州四處漕幫用度,貼補新入幫幫眾錢糧,另外江帆去京師一趟,預計給馮銓送五千兩,宮中搭上一名或兩名少監以上宦官,預計各三千兩,這裡便是一萬兩,另外要留駐十人,並招募些市井和宮中眼線。”
龐雨再看了片刻,拿過毛筆簽字,龐丁站在邊上看著,口中說道,“少爺,若是照這般用,咱們在宿鬆繳獲金銀折算也隻有九十多萬兩,若是按實數用,賬上銀子也用不了多久。”
“為什麼要按實數用,這裡麵餉銀是大頭,多半還是存在銀莊裡麵,實際支出去的銀兩,就是營造和糧草,你回信的時候告訴戶房,那種供應糧草、船隻、器械的商家,凡是長期供貨的,必須在銀莊結算。”
龐雨在簽字的筆跡上吹了一口,“那個英格蘭的威利走了沒有?”
“已經回澳門。”
“英國人離得太遠,咱們不能光靠他們,讓張雙畏在去一趟澳門,招募一批槍炮工匠,再看看葡萄牙人能給咱們些什麼。”
“記住了。”
龐雨站起身來,屋中的郭奉友以為他要出門,立刻過來收拾外套和腰刀。
龐雨卻停在屋中間,他轉身看向郭奉友,“奉友先不收拾這些東西,本官有話跟你說。”
郭奉友趕緊把東西放下,來到龐雨麵前恭敬的道,“大人吩咐。”
“奉友跟我有幾年了?”
“回大人話,小人是崇禎七年,民亂後入的快班當幫閒,三年多了。”
“三年多了。”龐雨笑笑後又收起笑,“蕪湖那裡定下一個把總,本官準備舉薦你去。”
屋中的龐丁和郭奉友都愣住了,過了好一會之後,郭奉友才遲疑著道,“這,這,小人還是想跟隨大人。”
“外放以後也不是變成外人了,譬如莊朝正去了桐標營,那還是奇兵營的人,這中間的道理,奉友你應該是明白的。”龐雨過去拍拍郭奉友的肩膀,“這三年來你辦差辦得很好,在本官心中,你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郭奉友低聲道,“小人都聽大人調遣。”
龐雨滿意的點點頭,“蕪湖這個地方,對本官來說十分要緊,費了很大力氣才將此新營設定,你去了辦好幾件事,第一是穩固江防,第二照應錢莊,第三接應漕幫,第四是編練左近鄉兵,當這個把總不是輕鬆差事,但本官信得過你。”
“小人領命,謝過大人抬舉。”郭奉友抬頭看著龐雨,他突然聽到這個消息,神色間惶恐多過驚喜。
龐雨看著這個跟班,兩年前郭奉友不過是快班的幫閒,逮拿奸細時被龐雨看中,雖然管理親兵隊作戰時表現不佳,但兩年來負責龐雨的隨身安全一直兢兢業業,算是龐雨最信得過的人之一。
郭奉友眼眶有點發紅,“小人就想著,能跟大人一起剿了八賊。”
“你的心意本官都明白,但早晚還是要獨當一麵的,在蕪湖你是單獨辦事,與地方衙門要打交道,還有當地的鈔關,咱們新營新設,不要與地方衝突。你自去辦你的事,八賊本官定然會剿了他。”龐雨想想道,“劄付會送到安慶,你先把衛隊的事跟副隊長交接一下,過兩日儘快返程。”
郭奉友看看龐雨,又轉頭去看看龐丁,然後才施禮退了出去。
這次龐雨送到門外,看著郭奉友三步一回頭的離開。
“少爺,你怎麼不給我安排個獨當一麵的肥差。”
龐雨看也沒看他,“在本官身邊辦事就是肥差,多少人想來都來不了。”
龐丁歪著腦袋,“我不那麼想。”
龐雨哼一聲返回直房中,就在下首坐了後問道,“想外放肥差,得先把這裡差事辦好了,餘應桂那裡有沒有消息?”
龐丁無精打采的道,“餘軍門答應給武昌泊地和營房,但要咱們一起對付張獻忠。”
“對付張獻忠沒問題,除了咱們之外,他有沒有聯絡過其他營頭沒有?”
“左良玉和陳洪範,據餘軍門派來的人說,這兩人都答應了。”
龐雨沉吟了片刻,餘應桂最近將湖廣的兵力都往北調,主要是撫標營和楊世恩的五千軍隊,集中在靠近襄陽的地方,一副隨時準備剿殺西闖二營的模樣。
“左良玉是想逼反八賊,但他未必是要剿滅八賊,這心不同啊,力就不會往一處使,再說陳洪範駐兵襄陽,家丁從不往穀城方向去,心意如何尚難預料,恐怕隻有咱們是實心想剿滅八賊。”龐雨想想道,“阮勁那邊有沒有查到陳洪範的行跡?”
“盧鼎去得最多的武官處,便是這陳洪範營中。”龐丁站好認真的道,“也比所有文官那裡都去得多,一月之間去過四次。”
龐雨微微皺眉,他對陳洪範毫不了解,幾次在熊文燦那裡開會,這位陳總兵都是十分客氣,但絲毫看不出底細。
“餘應桂有什麼計劃?”
“他準備派五百鎮筸兵去穀城,激怒八賊讓他複叛,到時左良玉從東麵橋上過河直撲白沙洲,湖廣兵隨後,陳洪範從上遊過河,堵截西北方向,咱們從沔陽港過河,堵截西麵入山道路。”
“就這般派鎮筸兵去?”龐雨站起身來,“要派也是戴東瑉派才對,你派人去跟餘應桂建議一下,先將這些鎮筸兵轉隸戴東瑉,免得落了把柄給彆人。”
“餘軍門恰恰就沒說戴軍門的意思,那是不是戴軍門沒有應承?”
“如果戴軍門沒應承,那餘應桂就是蠻乾,穀城是鄖陽巡撫轄區,不是他湖廣巡撫的。”龐雨在原地想了片刻,“派人時都帶口信,不要有任何信件,另外讓阮勁加強情報收集,一定要掌握八賊的動向……那些埋的眼線他都找到沒有?”
“已經找到三個,開始收消息了。”
……
沔陽港內靠近碼頭的地方,小娃子站在河岸上發呆,眼睛盯著眼前的河水。
漢水兩岸都有大片裸露的河灘,河中間的位置,一艘漕船緩慢的從下遊而來,現在也就河中心的位置能行船,現在下貨都到不了碼頭,直接放塊跳板
就下到河灘上。
從他們到了穀城,這裡就沒下過雨,許多稻田裡連雜草都沒長起來,西營裡麵大部分都有務農的經驗,看到這個形勢,大家都知道收成好不了。
二蝗蟲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乾成這般模樣,八老爺抓人來種地也出不了啥收成。”
小娃子轉身看到二蝗蟲坐在地上,“咱們到這裡便沒下過雨,他們說四月過了還不下,莊稼多半便乾死了。”
“便是下了雨,收的糧又夠啥用的,更是無趣得緊。”二蝗蟲瞥了一眼那漕船,“劉老爺說這一船讓咱們去買,各家掌盤子輪流去。”
“那咱們幾時去?”
“現下就去。”二蝗蟲站起拍拍褲子,“看有啥能吃的。”
小娃子跟著起身,到了碼頭地方,周圍有不少安慶的水營兵,臨江的幾處門市修繕了屋頂,現在就是交易糧食的地方,有糧商運來米豆,但是連個字號都沒有,旁邊有兩間的屋頂上,還有匠人在修屋頂,大概是存糧的庫房。
二蝗蟲帶著小娃子到了跟前,看到外麵擺的多半還是稻米,前麵到的幾個長家在另外一邊準備買白麵,正在跟糧店的夥計看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