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河道出現在左側視野中,奔馳中楊光第抽空望了一眼,對岸有連綿不絕的窩棚,其中間岔著一些大瓦房,那裡就是西營駐紮的白沙洲。
漢江大片的河床裸露出來,但江水並沒有斷流,從這個距離上,是看不出能否涉渡的,還需要繼續靠近。
旗總顯然也是如此想的,他騎術精湛,不停的變速變向,帶著幾個人離河岸越來越近,吸引更多的流寇追截。前方出現一段水麵狹窄的河道,西營馬兵明顯的發急,拚命的打馬,完全不顧惜馬力,遊騎行軍了一整天,馬力不如這些以逸待勞的馬兵,被對方攔在前頭,隻
能朝東偏了一下方向躲避,沒辦法確認那段河道水深。
楊光第馬速慢,手中還拿著紙張,一時竟無人留意,他見遊騎都被阻攔遠離河岸,突然醒過來一般將地圖塞進布包,口中大喊道,“旗總我去探!”隨即一打馬朝涉渡點奔去,大火奮蹄疾馳,前方追逐的馬兵此時才發現後麵還有一個官兵,慌忙調頭來追,楊光第卻已經跑下河床,馬蹄鐵踩踏在河床的碎砂石
上發出噗噗的悶響。
此時對岸也出現了十多名馬兵,他們朝著這段河道趕來,楊光第已經看到那些人,他的前方後方都是西營馬兵,如果繼續前進,將被這些人圍困。隻遲疑了一瞬間,楊光第猛抽馬股,大火的馬蹄下嘩嘩作響,橫向奔入那段狹窄的水麵,頓時水花四濺,馬速漸漸降低,繼續往前水深到了馬肚的位置,大火還
在繼續走,楊光第的腳浸入了水中。前後都有西營馬兵趕來,又身處河道,楊光第心中緊張至極,隨即馬身開始上升,水位又降了下去,片刻間已經越過了水麵,楊光第回頭大喊道,“這裡可以過!
”這是白沙洲第一個確認的涉渡點,那些西營馬兵氣急敗壞,在今日之前,還從來沒有官兵這般明目張膽的穿越河道。這個涉渡點被官兵確認之後,西營便失去了
一條撤離的隱蔽通道,而且還需要對這裡設防。
領頭的掌盤子惱羞成怒,大聲叫罵著帶人從後追趕,與對岸的馬兵一起圍堵楊光第。雙方雖然平日不動刀槍,但這般圍堵後肯定會被抓,以西營的一貫作風,活命的機會很小,說不定還去熊文燦那裡告狀,最好的結果也就是中軍與西營交涉後領
回,戰馬不會交還,損失了人和馬匹,還損了軍威。
這裡靠近白沙洲,西營的在對岸的力量遠比安慶營強大,旗總不敢派人過河支援,否則被西營堵住損失更慘重,他焦急的停在東岸,看著對麵的情況。
楊光第知道退路被堵,過河後趕在被攔截之前,一扭馬頭順著河道往南跑,一群西營馬兵在後狂追。
跑過兩裡之後,行軍一天的大火速度開始下降,雙方距離越來越近,楊光第的前方又出現幾名西營馬兵,打馬朝他圍堵過來。
楊光第轉頭看了一眼對岸,安慶遊騎在對岸跟著跑,但卻幫不上忙,他一咬牙猛地將馬頭往左帶,一人一馬朝著漢水而去。這一段河道的水麵就比方才寬了許多,但楊光第不能停留,水位逐漸上升沒過了馬腹,前方水麵還寬,楊光第從側麵滑入水中,扶著馬鞍往前劃水,越往前水越
深,大火也站立不住開始劃水,並且跟前兩次考核一般,扭頭就要往回遊。
前方傳來旗總的聲音,“楊光第不要慌,摸馬脖子,跟它說話!”
楊光第水性還不熟,如果大火往回遊,他自己可能遊不到對岸,水壓在胸上,楊光第心頭慌張,聽到旗總喊話稍有緩解。
他拍著坐騎的脖子,儘量平和聲音道,“往前才活命。”大火依然在扭頭,想要往回遊,兩次考核時都是這般失敗的,楊光第心中絕望了,正在此時,大火突然又轉了回來,朝著東岸奮力遊去,楊光第一隻手抓著馬鞍
,興奮的一起劃水。
終於馬蹄踩到了河床,楊光第懸著的心才又放下,東岸的遊騎紛紛跳下馬來高聲歡呼,包括那個餘二哥。
旗總過來拍拍楊光第腦袋,口中哈哈大笑,“把那涉渡點可記錄準了,回去老子給你作證,浮渡考核通過!”
楊光第傻笑一下,回頭望西岸看時,一群西營的馬兵呆呆的停在河岸上。
……“按照餘軍門計劃,此番會剿共分四路。”謝召發用一根樹枝指點著牆上的地圖,“我部在第一日午後以換防為名,運入陸戰司一局入沔陽港,吸引沔陽港賊人戒備,防止他們遠出哨探。陸營兩個千總部及騎兵在午前從襄陽營地出發往西行進,第二日按照慣例駐紮以迷惑西營,第三日在西營哨騎收隊後轉向北麵,入夜後急行軍至穀城縣南,陸戰司尖哨旗隊已探明涉渡點,各部天亮前必須渡過粉水,截斷通往房縣的官道。第四日天亮時分左良玉部家丁奪橋過河,直抵白沙洲牽製
八賊,不使其快速逃走,楊世恩部從荊門北上,隨在我營之後到穀城,陳洪範所部經光化縣至均州過河,截斷八賊西北逃路。”
龐雨看著地圖,餘應桂這個計劃表麵看四平八穩,惑敵誘敵都有,主要目標是從南麵繞過西營的偵察,截斷西營入山道路,依靠漢江將八賊圍困在白沙洲剿滅。他抬頭看著謝召發,“這就是餘軍門最終決定的計劃?時間長達四天,範圍涉及三個府,參與的共有四個營頭。除了楊世恩之外,都不是他的部屬,這般四麵包圍
的行動,任一方出了漏子,八賊就跑了。”“八賊營中儘皆十年老寇,便隻是一方到達時候略有遲緩,他就會乘亂脫困。”謝召發停頓一下道,“今日我部遊騎哨探白沙洲,確認有兩處可涉渡,另有兩處似可涉渡。而餘軍門甚至不知道白沙洲的河道可能有涉渡點,即便各部都按他的計劃順利到位,白沙洲東岸卻無人防守,八賊大搖大擺就走了,還能直入河南與曹
操等賊首會合,到時沒剿滅八賊,反倒落個逼反降人的罪名。”“所以這計劃完全不可行,咱們若是要殺八賊,還是隻能由自己來,給餘軍門回話,告訴他安慶營水土不服,還不能出兵,請他將計劃完備之後再說。”龐雨轉頭
看向旁邊的阮勁,“西營內部情形如何?”“本月以來,西營在沔陽港購糧數比上月少兩成,據諜探回報,西營在南陽一戰丟棄了大部銀錢,目前各長家現銀所餘無幾,開始縮減廝養口糧,來沔陽港買糧的
流寇大概有三成開始用珠寶首飾,推斷八賊在錢糧上已漸窘迫。”
“給我一個情報分析的結論,八賊會不會在七月之前因耗儘錢糧而複叛?”
阮勁呆了一下,看看謝召發之後道,“不會,他怎地也會等秋收後,把左近糧食搶奪一遍,又可以維持幾個月,但必定到不了明年此時。”
龐雨揉揉額頭,“但建奴入寇必在今年,八賊維持久了,咱們就維持不了,讓沔陽港把糧價漲到五兩一石,攔截河道上其他運糧船。”
此時房門響了幾聲,龐丁匆匆推門進來,湊到龐雨身邊道,“餘軍門被彈劾罷職了。”
阮勁和謝召發都一臉驚訝,龐雨臉色微微一變,“如何罷職的。”
“被熊大人彈劾,罪名是破壞撫局。”
龐雨皺皺眉頭,“彈劾便是京師都走了一個來回,餘應桂這事沒辦成絲毫,風聲倒是早就走漏了,就是不知會不會牽連咱們。”龐丁抬眼看看龐雨,“總理衙署的人過來,說熊大人請你去衙署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