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我們會相見的。”
莫琦雲抬頭,淚眼朦朧的看著蔣壽,“真的?”
蔣壽點點頭,抱了一下莫琦雲,然後輕輕掰開抱著自己的手,到門前開了門,一門黑衣人等在外麵,他直接對蔣壽道,“跟我來。”
蔣壽回頭看了看莫琦雲,輕輕關上了門板。
……
夜幕降臨,天空中傳來沉悶的雷聲,院中旗杆上的軍旗被風吹得呼呼作響,樅陽的六月很悶熱,吹這樣的大風,一般是要下雨的預兆。
莫琦雲獨自站在鎮撫隊的院落中,接受今天擅自發問的處罰,一名鎮撫兵站在屋簷下監督。
莫琦雲臉上仍有眼淚,她沒有去擦,罰站時身體不能有任何動作,否則都要再延長。漆黑的夜空中突然煞白,天地一片明亮,片刻後又一聲沉悶的雷聲傳來,片刻之後天空開始飄起雨點,轉眼之間小雨就變成了瓢潑大雨,莫琦雲的罰站沒有結束
,她默默的站在院中,任由雨水淋濕全身。
蛛網般的閃電撕裂長空,天地之間狂風暴雨,密集的雨點拍打在臉上,眼前一片水霧,周遭的一切都變得模糊。
莫琦雲站立在暴雨中,直到雷聲漸漸遠去,狂暴的風雨平息,又變成了細微的小雨。
屋簷下傳來鎮撫兵的聲音,“處罰結束,可以歸隊。”
莫琦雲的身體幾乎僵硬,略微一動差點摔倒。
“不用著急,活動一下手腳再走。”
莫琦雲木然的轉頭看了看,是那個鎮撫兵在說話,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臉,方才來時也沒留意,隻是印象中有些高大。
一般的鎮撫兵都是不苟言笑,很少和其他人交談,下命令都是冷冰冰的,這個鎮撫兵不拿竹條出來抽打都算好的,能開口關心兩句,已經是破天荒了。稍微動彈一會之後,莫琦雲逐漸挪動腳步,鎮撫兵從屋簷下提了一個巡營燈籠,兩人緩慢的向女營行走,各處的燈籠大多被打熄,偶爾存留的也十分昏暗,在黑
暗中如同鬼火飄動。
地上滿是積水,幾乎沒過了腳背,走動間一陣嘩嘩的水聲中,突然傳來喵嗚一聲微弱的叫聲。莫琦雲停下腳步,後麵的鎮撫兵也停了下來,天空又一道白光,借著這瞬間的光亮,狗洞前一隻全身濕漉漉的小貓出現在眼前,由於毛都濕透貼在身上,看起來
特彆瘦弱,卻顯得兩隻眼睛又大又亮,正在瑟瑟發抖。
天空白光消失,黑暗中小貓的兩隻眼睛清晰可見,莫琦雲蹲下身去,小貓又叫了一聲。
莫琦雲愛憐的將小貓捧起,小貓在手中不停的抖動著,他轉頭朝著身後提著燈籠的鎮撫兵,“鎮撫大人,我能留著它嗎,這麼大的雨,會冷死了它。”
“軍律除造冊的牲口之外,營中不得收留任何牲畜。”
小貓仍在手中抖動著,莫琦雲失落的埋下頭,卻聽那鎮撫兵聲音又響起,“不過天色太暗,我沒看到你有沒有帶著它。”莫琦雲愣了一下,驚喜的抬起頭來,就仿佛滿天的烏雲中,看了劃過的一束光。借著燈籠的光線,她能看清鎮撫兵的麵孔,眉眼顯得很方正,配上高大的身形,
頗有種鎮撫兵的威嚴,但神情中又帶著燭火的溫暖。
莫琦雲心頭跳了兩下,趕緊低聲說道,“謝過鎮撫大人。”
當下將小貓藏到袖子裡埋頭前行,片刻後已經能看到女營門前的燈籠,鎮撫兵將在那裡與哨兵交接。
“我與哨兵說話時,你直接進門去,就不會被發現。”
莫琦雲有些緊張,畢竟是違反軍律的事情,隻是點了點頭,她忽然記起什麼,抬頭對那鎮撫兵道,“還不知你貴姓。”
鎮撫兵臉上浮現出溫暖的笑容,“我姓崔。”莫琦雲在心裡默默記下,到了崗哨前,崔鎮撫去了交接,莫琦雲揣著小貓飛快的進了大門,期間小貓還低聲叫了一聲,崔鎮撫故意說得很大聲,那哨兵果然沒有
留意到。
進了住宿的院落,她心頭的大石才放下了,這個小院裡麵的紀律沒那麼嚴,她知道有女子養了鳥,並沒有人來管。
莫琦雲用手摸了摸袖子裡濕漉漉的小貓,“蔣姐姐走了,就你來陪著我,你記著可不能搗亂,讓人家抓到你就慘了,要打板子的。”
說話間推開了寢室門,一進去愣住了,蔣壽的床上竟然坐著一個女子,身形頗為挺拔,聽到門響那女子抬頭看過來,目光十分沉著,沒有絲毫驚訝。莫琦雲沒想到蔣壽剛走,司學就安排了新人來,兩人互相打量了片刻,那女子先開口了,帶著點北方的口音,“你是莫琦雲吧,是兵房安排我來住此處的,我是新
來的學員,名叫邱翠珠,我問過旁邊的姐妹了,我比你大些,就叫你妹妹可好?”
莫琦雲愣了片刻,臉上終於浮起了一絲微笑。
……
樅陽鎮港口,龐雨牽著劉若子的手走過跳板,踏上漕船的甲板之後才放開。這次他從安慶走陸路到太湖再到桐城,沿途檢查軍務,樅陽是安慶的最後一站,目前這裡駐紮有水師和陸戰兵,還有便是暗哨司的部分機構,因為這裡比安慶隱
蔽,交通和物流卻很發達,人員和物資往來十分方便。
安慶是龐雨的老巢,這一段江麵也將是把控最嚴的,光是水師駐地就有三處,目前還在擴張船隻,隻要結算業務開始,就會嚴密控製江麵。
龐雨看得很快,在樅陽隻是短暫停留,下一站是去蕪湖,看郭奉友的成軍情況,最後到南京,他需要一個明確的盟友,也就是與某一股政治力量達成交易。
隨行的水師把總過來彙報了船隊情況,龐雨也就是裝個樣子,便下令出發,附近的船隻甲板都開始忙碌,到處都是號令聲。
旁邊不遠處的一艘漕船上,蔣壽的臉湊在窗前,他看到那邊有人上船,但並不知道是誰,但從碼頭上那些軍官行禮的動作看,那人肯定是個大官。
輕輕放下竹簾,外麵的熱鬨似乎與她無關,連這間艙室也隻有她一人,隨行的暗哨司軍官告訴她,上岸之前不得與任何外人說話。
到現在為止,蔣壽都並不知道將去往何處,又是領受什麼任務。船身動了一下,漕船離岸了,隻過了片刻功夫,門就被推開,那名隨行的暗哨司軍官走了進來,他坐下徑自道,“在下姓於,此次送你去往南京,你的任務是與一
名士紳接觸,成為他的小妾,留心記著,成為他的小妾才算完成任務。”
蔣壽心頭一震,這樣的任務可能意味著,她以後可能真的再也見不到莫琦雲了。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下麵我告知你目標的情況,此人叫方光琛,遼東在任巡撫方一藻之子,平日在遼東協助其父公務,今次回徽州探親,將在十天後到達南京,友人約了他在雨眠樓
相聚,此人喜好雙陸、馬吊,言談喜言兵論劍,但著重實際而不喜空談兵書之人。”那人拿出一本冊子,“第一頁是目標的性格愛好,後麵是讚畫司和武學整理的遼東形勢分析,下船之前熟記,且要領會要旨,與目標交談之時,不得用其中的軍中
專用語,以免目標生疑。”
蔣壽呆呆的接過,於旗總看著她道,“你有什麼問題?”
蔣壽趕緊在腦中轉動以下,回憶片刻學過的東西,“遼東巡撫是朝廷大員,那這個目標是咱們的敵人,還是咱們的友軍?”
那人沒有遲疑的道,“我不清楚,上官沒有與我交代,可以告訴你的是,暗哨司隻有敵人,沒有友軍。”
“他此次是回鄉,若是他看上奴家,之後是要回鄉居住,還是要……”“會返回遼東。”那人的臉上沒有絲毫感情,“你跟他返回遼東,方一藻的駐地在遼東寧遠城,是與建奴交戰的重鎮,到了那裡之後,會有人聯係你,下派新的命
令。”
聽到建奴二字,蔣壽心頭猛烈的跳動幾下,建奴的凶殘名聲傳遍各地,但蔣壽從未想過會與自己有關,但現在已是活生生的現實,她要去直麵建奴的遼東前線。那人平靜的道,“方光琛在南京往來多次,根據我們得到的情況分析,你最符合他的喜好,所以挑選你去完成此次任務,宴會現場還有我們的人,你必須竭儘全力
吸引此人,否則將受到軍法嚴懲。”他也不等蔣壽表態,說罷離開了房間,蔣壽拿起那本冊子,封麵上寫著《遼東情形備覽》六個大字,翻開第一頁是目標的名字、背景、性格和愛好,第二頁才是
目錄,分彆有遼鎮和薊鎮地理,建奴軍力估算和作戰方式,遼鎮軍力估算和作戰方式,遼東陸運和海運貨量估算,遼鎮物價和走私等章節。
看得出來字跡很新,應該是才寫成不久,或者是抄寫下來不久。
蔣壽將窗上的竹簾拉開一點,船已行離港口,雨後瓦藍的天空映照在水麵,河道邊的圩田中片片碧綠的水稻就像漂浮在水上。她低頭看看那本冊子,口中喃喃說道,“這就是我家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