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拱衛京師北牆,關寧軍在通州外邊,跟東路那股建奴對峙,其他地方的我就不知道了,但聽說山東、陝西的兵馬也在趕來,交戰倒沒啥大戰。”
“還是董先生這裡說得明白,這些時日外間傳言紛紛,小人不知信哪一句好,幸好能找董先生請教。”
董心葵哈哈的笑了兩聲, “張兄弟都聽到哪些傳言?”“城中傳言甚多,聽得最多的,建奴入關近三十餘日,至今無一大戰,至今未破一城,全與二年時不同,似是奴眾待撫,與官兵相約不戰,如撫議不成,方拔營南下。外城那邊今日又傳,高起潛送來番文書信,關寧軍不肯出力死戰,楊嗣昌、高起潛、方一藻三人又送東虜黃金八萬,銀十萬,本兵及遼鎮皆力持和議,不知
是否確實,若真是要議和,我家主人就不必遠涉千裡趕來了。”董心葵看著桌麵停頓片刻道,“要說這打仗的事情咱不懂,但京師裡麵傳來傳去的東西倒是可以跟張兄辨析,所謂高起潛送番書,絕無此事,當年袁崇煥也是帶的
關寧兵,想在城下議和,下場眾所周知,他高起潛一個太監,豈敢犯此逆鱗。”
張麻子把身體側著,恭敬的看著董心葵道,“董先生知道我東家也是領兵的,朝廷到底是戰是和,最是要緊事。”“再說是戰是和,楊嗣昌主和,此事自五月之後朝中無人不知,送黃金八萬、銀十萬議和之說,朝中也有傳議,楊嗣昌上疏自辯,要那禦史說清楚這二十萬兩是從何庫所領,由何路而出,又由何人運出城去,便再無下文。建奴兵臨城下,便隻是不戰已經彈章滿天飛,送銀議和之說,董某看來也是無稽之談,要議和也是建奴出邊才能議。朝廷是戰是和,董某可說不好。”董心葵沉吟一下又道,“楊嗣昌是兵部尚書,說來是個大官,但沒入閣之前也就那麼回事,議和非今年才提,去
年就提過了,最後還是入了閣,朝中彈劾他議和的奏章滿天飛,沒見他有事,便知不止他一人主和,至於是誰嘛,董某就猜不出來了。”張麻子眼神轉動兩下,雖然董心葵沒說,但他能猜到是誰,“往日建奴入邊,這兵部尚書就要拿問下獄,楊司馬又被彈劾如此之多,不光議和一事,還有閹黨餘孽
、奪情不祥幾項,不知此次會不會也是如此,會不會誤了勤王大事?”“楊嗣昌本與閹黨無甚關係,說到崇禎二年建奴入寇,那時候建奴圍了遷安,城中住著一個回鄉閒住的兵部侍郎郭鞏,是名列逆案的,圍城之後縋城出去求援,後來這楊嗣昌便為他說了幾句好話,給閹黨說話,自然就成了閹黨餘孽,東林和複社看他不順眼,去年隻當個兵部尚書時還好,今年楊嗣昌又入閣,一旦把流寇平了,那時聖眷正隆,鬨不好又是一個溫體仁般孤臣,今年彈劾便逾多逾烈,黃道周雖因此被免了,清名卻是大振,楊嗣昌更成了科道清流的頭號大敵。這樣一來滿朝皆敵,他想不當孤臣也不行了,但董某方才說了,他聖眷正隆,吳阿衡死的時候,楊嗣昌就上疏自請督師薊鎮,由盧象升代兵部尚書,皇上便沒有準允,仍
讓他留在中樞居中策應,可見是不會換的。”
“盧軍門總督勤王兵馬,在下聽城中人說,與本兵多有不睦,不知是否如此?”董心葵搓搓手道,“還是議和的事,盧總督這人與楊嗣昌不同,最是看重所謂一生清名,今年建奴先到宣大邊外,借了原來邊外哈喇慎的名頭要開市,楊嗣昌請旨
,皇帝在朝上說必須插部舊人方可,還要有名有體,楊嗣昌又反複請旨,最後得了八個字,‘準賞西人(察哈爾部),相機密行’。”張麻子的眼睛眯了眯,董心葵接著道,“楊嗣昌給盧象升去信,想讓盧象升自家體會,然則這八個字說了跟沒說也差不了多少,誰都知道哈喇慎的人早就投靠建奴,來叫嚷開市的這些人都是從沈陽而來,明麵是西人實際是東虜,楊嗣昌自己不想擔待,隻想讓盧象升擔著這天大的罪責,任誰也不能答應,盧象升堅拒在宣大與建奴開邊,也不給建奴轉話,反而說東虜絕不可款,定要曆兵剿殺,拂了楊嗣昌的情麵。後來楊嗣昌又想在義州開市,盧象升並不反對,他的意思是,他宣大隻管插、卜兩部,建奴在遼東,義州開市不開市都是遼鎮的事情,宣大既不支持亦不反對。楊嗣昌未得盧象升大力相助,自然這關係便不和睦,五月的時候盧象升的爹在回鄉途中去世,皇帝意思讓盧象升也奪情,但盧象升推辭堅定,連上了五道奏本,最後皇帝同意他回鄉守製,以陳新甲替代盧象升宣大總督之位。這讓
楊嗣昌的奪情入閣更加顯眼,在六月以後的彈劾中,已經被清流貶斥為不忠不孝之徒,所以這關係隻能更不睦了。”“不過盧總督是體麵人,其中的關節也頗能領會,他一個封疆大吏,也不好兵部尚書結仇,便請楊嗣昌為他父親題神道墓碑,算是認可楊嗣昌奪情不違孝道,奪情
隱含回護之意,以此緩和關係,兩人一為中樞一為總督,想來楊嗣昌也能明白盧總督的深意,不至於壞了勤王的大局。” “聽說盧總督是主戰的。”“建奴打將進來,此時都隻能主戰,盧總督倒一直說東虜絕不可款,但仍難逃這議和的亂局,如今朝中這些清流……先前黃道周彈劾楊嗣昌,也彈劾陳新甲,其中一條說邊臣與中樞勾結,虛構邊警以促和議,言明那邊警是建奴屯駐邊外馬肺山之事,這便是三月時盧總督上報的,雖沒提盧總督名字,但要轉到盧總督身上,也就眨巴眼睛的事。” 董心葵搖搖頭歎口氣,“盧象升總督天下勤王兵馬,雖隻有個名頭,但把他架了上去,到時陷城失地,這責都在他身上擔著,權卻是未必在他手上。楊嗣昌主和之事朝議洶洶,盧象升亦在局中,三月建奴到宣府外邊時,他轉遞番書一封入兵部,之後密奏被皇帝公開,又弄得人儘皆知,原本隻是跟兵部奏事,但禦史眼中便是有款奴之意,正巧現在建奴來了,他又總督勤王兵馬,罪督之事不遠,禦史都盯著他戰守成效,譬如郭景昌、楊廷麟之流,眼下隻彈劾楊嗣昌、高起潛,誰知再過幾日是否彈劾盧象升?這盧都爺啊,唯力戰一條路可走,但楊嗣昌以為九邊精銳不可輕擲浪戰,兩者主意又是相悖,朝中知情者皆言,盧象升下場可憂啊,所以你可轉告你東家,這勤王之局也可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