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她親娘早逝,被送到庵堂為母祈福,不論這祈福是真是假,可我們心裡清楚,那麼多年的苦頭能少吃得了?”太夫人邊說邊向綺春堂方向看了一眼,“我本打算在她及笄的時候,讓景城把她給接回來,沒想到,她倒自己回來了!”
看薑月靈若有所思的樣子,太夫人繼續道:“就算綰翎回府隻是個巧合,可她自回府之後發生的種種,我也是看在眼裡的。”說著,透出意味深長,“她可比她親娘強多了!”
關於綰翎的事,雖然薑月靈知道的不多,但多少也有所耳聞,現在被太夫人一說,也不禁感慨道:“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當真是不簡單。”
“細想想,綰翎的處境何其艱難?與我們比起來又如何?她尚且能如此堅韌不拔,我們呢?”太夫人繼續苦口婆心道,“我也就罷了,隻要為景菡找個妥帖的人家,後半輩子也就沒什麼可牽掛的了。可你呢?且不說還有濬遙,就是你自己,可還有大半生要走啊!你就甘心這麼下去,青燈古佛,幽怨一生?”
薑月靈麵上的堅冰開始融化,但依舊眉頭微皺,猶疑道:“可即便是我想退讓,如今卻也不是我說了算的,老爺那邊……”若是要她像繆氏那樣奴顏媚骨,做小伏低地去討好男人,她是絕對做不到的!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你跟景城之間的問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也沒指望你們能一下就和解了,隻不過……”太夫人年邁的雙眼,此刻卻是精光大盛,意有所指,“綰翎那丫頭顯然與繆氏不對付,我看她是個懂事的,人也很有幾分機敏,回府沒多久,就得了景城的疼愛。她既然想跟你親近,你也不用太冷淡。”
薑月靈默了半晌,終於點點頭。是夜,她幾乎輾轉反側,沒有入眠,到晨光微亮十分,看著窗外隱約透進的亮光,她覺得心頭漸漸安寧、平靜,不多時就進入了夢中。
這次過後,綰翎明顯能感覺到薑月靈的不同,雖然她依舊冷著臉,但至少偶爾也會露出點笑容了。有時候,綰翎故意拉著葉景城一起去看她,她偶爾也會主動斟杯茶上來。
聽府裡的老人說,從前老爺去看望夫人,不是被夫人的冷言冷語所激怒,就是直接被夫人趕出門的!現在這樣,已經是很大的改變了。
綰翎想到最近幾次看見繆氏,她都黑著一張臉,心底頗覺痛快。府裡的這一改變,還有誰會比繆氏更緊張,更害怕的呢?!以她縱橫葉府多年的手段,想必很快會反擊吧?
綰翎微微一笑:我等著!
果然不出綰翎所料,繆氏憑著自己在內宅裡這麼多年的豐富經驗,她敏銳地察覺到了即將到來的危機。想到現在還在禁足的小女兒,她更加賣力地吹枕邊風,終於在幾天之後,葉景城同意了,把葉綰筠放出來。
葉綰筠出來的時候,臉傷早就已經好了,也不知真是抄《女戒》抄出心得來了,還是被悶壞了,總之當綰翎再見到她的時候,乍一看很安分。當然,如果她眼底沒有那麼深的怨憤的話。
“小姐,三小姐好像對您很有怨氣呢!”連木蘭都看出來了,她頗有些不平,“哼,當初要不是小姐幫她醫治臉傷,她現在還不定怎麼樣!”
綰翎根本就不在意,有些人一旦站在對立麵,那便是永久的敵人,與其假惺惺地掩飾,還不如直白地表現出來,更讓人放心。
“馬上就小暑了,過幾天父親要帶大哥出去訪查民情,咱們也跟著一起去。”綰翎說著,摘下手邊的一節麥穗,擦了擦鬢邊的細汗,“這天再熱,可就沒法出門了。”
當初她在開辟花田的時候,特地開辟出小小的一塊,專門用來種些當季的農作物,親自感受糧食成熟的過程,也是很愉悅的,何況很多粗糧也能夠入藥。
到了六月十一小暑那天早上,陳管家將車馬鞍韉等全部準備妥當,葉景城帶著兩名貼身護衛,葉濬遙也一身常服地站在一邊。綰翎出門時準備了些隨身攜帶的藥品,以備不時之需,倒是稍微晚了一些。
“爹爹,哥哥,讓你們久等了。”綰翎匆匆趕來,臉色微紅,讓木蘭拿出包袱裡的糕點,笑道,“我用蕎麥做了一些粗糧餅,路上當乾糧。”
葉景城滿意地看了她一眼,隻見她一身素色對襟上衫,下著棉布水仙裙,既素雅清新又樸實無華,笑道:“綰翎真是越來越懂事了!”
“爹爹,我也要去!”葉景城話音剛落,就見門內急急奔出一俏麗女子,身後還跟著兩個丫鬟。
綰翎扭頭看過去,果然是葉綰筠,隻見她跑得嬌喘籲籲,蝴蝶髻上插著的玉鑲紅寶石步搖輕輕晃動,一身五彩緙絲衫、立式水紋八寶立水裙光華奪目,腕上一雙金嵌珠手鐲相互碰撞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葉景城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冷聲道:“我們是去鄉間訪查民間疾苦的,你穿這麼華貴乾什麼?還是留在府裡吧!”
葉綰筠一愣,她剛出來的時候就瞟了一眼綰翎,見她穿得普通,心中還暗暗得意,心想這回一定能壓過她了,卻沒想到換來一頓斥責,心下委曲,眼睛立刻就紅了。
“爹爹,妹妹年紀小不懂事,我看她不是有心的,定是身邊的丫鬟們不懂事。”綰翎隱去嘲諷,笑盈盈勸道,“妹妹既然想跟著一道去,可見還是有這份心的。到時讓妹妹把身上的首飾拿去當了,換來的銀子捐給那些貧農,豈不是好事一樁!”
“不行,我……”葉綰筠一聽就急了,這些首飾可都是她的寶貝,怎麼能,可看到葉景城朝自己瞪了過來,嚇得不敢說話了,麵上卻尤自憤憤不平、不情不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