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爹爹多少總還會顧及些父女情分,會讓人定期給她送些銀子過去貼補家用,不過,這些銀子到底能不能到妹妹的手上,就很難說了。”綰翎笑著說完,留下一個憐憫的眼神,就轉身離去。
隨著門上落鎖的聲音,再次將繆氏的淒慘隔絕於破舊的矮牆內。隻聽身後隱約傳來淒厲的怒罵聲,還有絕望的嗚咽聲,令石媽媽感到不寒而栗,但再看前麵的二小姐,稚嫩的麵龐上卻是巋然不動的鎮定。
從此處的莊子到葉府,來回行程大約需要一整日的時間,若是中間耽擱一會兒,可能就來不及回去了。當綰翎一行來到城外的時候,城門剛剛落下。
“小姐,屬下去向守城官兵亮明身份。”有侍衛請示道。
“不必了,今晚就在城外歇下吧,你們都是父親最精悍的衛兵,相信你們定能護我周全。”綰翎自來到這個時空,還沒住過外麵的客棧,正好趁今日感受一下也好。
侍衛們聞言,均抱拳齊聲道:“小姐請放心,屬下誓死保護小姐。”隨後,一行人就在附近找了家門麵較為上檔次的客棧。
木蘭原本要與綰翎同住一間房,可綰翎想單獨待一會兒,就讓她去了隔壁。此處就在錦州城門附近,普通匪徒沒這麼大膽子的,何況又有這麼多侍衛在,安全不成問題。
當然,綰翎忽略了某些身手特彆高超之人,巡撫後院都如入無人之境,何況是這區區客棧。
“大仇得報,難道不該暢飲三百杯?”綰翎正單手撐在桌子上,沉思著什麼,突然就聽耳邊傳來男人的聲音。
她抬頭看去,果然是顏離那張冷硬如刀削般的麵龐,狹長上翹的丹鳳眼一如既往的冰寒,若有若無夾雜著諷刺,一身玄色長袍在夜色的襯托下,更為暗沉。
“我不喝酒,對皮膚不好。”綰翎瞥了他一眼,“你以為都像你們男人那樣麼,高興不高興,都是拿酒來做筏子。”
“你不高興?”顏離沒有接茬,卻定定地看著她,問道。
綰翎本欲脫口而出:“誰說我不高興的?我高興得很!”可是張了張嘴,她撇過了頭,柔白的側臉上蒙了一層淺淺的落寞,“什麼大仇不大仇的,不過是,勝者為王敗者寇罷了。鬥敗了這一個,還有下一個。”
“可你若不鬥,就隻能等死。”顏離諷笑著在她邊上坐了下來,突然問道,“你知道什麼是人間煉獄嗎?”
綰翎疑惑地看向他,隻見他向來無情的麵容上,依舊是無喜無怒超脫世事般的冷清,但在他說出那句話的時候,話語間仿佛又透著某種深重的沉痛。
綰翎搖了搖頭,“不知。”世間幸福的人大凡相似,而不幸的人,則各有各的不幸,所謂“煉獄”,隻怕是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理解吧。那顏離眼中的“人間煉獄”又是什麼呢?
“你見過後宮中的女人嗎?”顏離看著綰翎那張嬌若春妍的容顏,骨節分明的手慢慢撫上她凝脂般的肌膚,“她們就跟你一樣美,享受著天下人均豔羨的榮華富貴,可在那一張張美麗容顏的背後,你永遠猜不透,到底隱藏著什麼禍端和悲涼,那是比戰場更殘酷的地方。”
綰翎有些愣怔,這似乎是她第一次聽顏離一下子說這麼多話,而且還是這樣的話題。在她看來,顏離似乎就該是對什麼都漠不關心的、天生冷酷的男人。也許,正是從小生活在宮廷中,見多了無血的殺戮,才養出了他如此冷寒的性子,隻是偶然間,也還是會有幾分感慨吧。
這輩子,綰翎當然不會有機會,去見識真正的後宮,不過在她還是二十一世紀地球村的公民的時候,她在電視劇裡看到過很多。當時,她也為那些冷宮中虛度餘生的白發宮女們感到悲傷,但那畢竟隻是電視,她從不曾想過現實中會是如何的。
“你乾嘛跟我說這些,跟我又沒關係。”綰翎撇過頭,避開顏離的手,方才短暫的低落之後,她很快就恢複了原來的狀態,一雙桃花眸明豔無匹,“管那麼多作甚,總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還一針,若再犯我,斬草除根!”
最後“斬草除根”四字,雖還是帶著少女獨有的嬌儂軟糯,但透過綿軟的表層,卻讓人覺出絲絲的寒意來,其間夾雜的狠辣與淩厲,說明她絕不是在開玩笑。
“高門大院,雖則與宮廷不可同日而語,但隻要是有人的地方,就必會有利益之爭,隻要有利益,就必得相鬥。”顏離說著,拉過綰翎的手,竟是從未有過的認真,“若是我的女人,我必護她周全。”
看著他目光灼灼,黑色的瞳仁中倒映出她纖細的身影,綰翎有瞬間的恍惚,他雖未明說,但此番情狀之下,竟似在盟誓一般!她雖一直信奉,靠人不如靠己,但若是真有個強大的男人值得依靠,又怎會不心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