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些酒來。”
馮長怔了一下,他哪裡看不出沈重樾今日心緒不佳,可往日遇著這種情況,他家主子都隻會在院子裡打拳或是練劍發泄,從未說過要喝酒,他不由得勸道,“您真要喝呀,可酒傷身。”
“拿來!”沈重樾沉聲道。
馮長躑躅了片刻,到底不敢違逆,聽命去取了一小壇酒,然不到一炷香便被飲儘。
“再去拿幾壇來。”
馮長又從酒窖往返了好幾回,心歎他家主子哪裡是喝酒,分明是灌酒,尋常人哪有這種喝法。
這喝酒消愁向來是自欺欺人,看來今晚他家主子是不醉不休了。左右也勸不動,馮長索性悄悄退出書房,準備吩咐廚娘去煮些醒酒湯。
可許是酒量極佳,兩壇烈酒下肚,沈重樾依舊是神色如常,絲毫不見醉意,隻身上的陰鬱氣愈發濃重起來。
直到第三壇酒見了底,沈重樾才隱隱有些發暈。兩年與夏國一戰後,外人隻道他沈重樾飛黃騰踏,繼承鎮南後之位不說,幼年又曾在當今聖上身邊做過伴讀,深得明祁帝信任,在朝中風頭一時無兩。
可即便有再高的地位與權勢,在沈重樾眼中亦是無物,不明身世的他隻覺自己像無根的浮萍,飄飄搖搖,沒有歸處。
沈重樾大手一掃,開了第四壇酒,飲下一半,愈發昏沉迷糊起來,他以手支額,眸光一瞥,便見袖口露出紅色的一角。
取出一看,正是那日在破廟的姑娘留下的平安符。沈重樾用指腹摩挲著右下角的幾片竹葉,那股熟悉的感覺複又升起,他拚命回想,卻是頭疼欲裂。
沈重樾捂著額頭,俊朗的眉眼擰在一塊兒,抄起酒壺又猛灌了幾口,少頃,終是酒意上頭,醉伏在桌麵上。
恍惚間,他仿佛看見和手上平安符的竹葉刺繡極其相像的花紋,在他眼前跳躍閃爍,伴隨著年輕女子柔和的聲音。
“娘親手繡的平安符啊,定能保佑我們阿淮平平安安……”
畫麵一轉,一碗和今日飯桌上一般無二的湯卻被裝在粗瓷碗中,擱在了簡陋的木桌之上。
孩子清脆的聲兒響起,“娘,你這是煮了什麼好吃的,是不是故意藏著不給阿淮,阿淮也想嘗。”
一隻小手舀了湯送進嘴裡,隨即便聽他呀了一聲,“好辣啊。”
周圍傳來男子爽朗的笑,“傻小子,那是你娘的藥……”
畫麵再次隱去,意識在現實和混沌之間拉扯,越來越來的場景如雪片般撲麵而來,真實卻又遙遠。
不知過了多久,沈重樾幽幽地睜開眼,眸底一片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