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字當真是好看,渾然天成,彆具一格,也不知多久才能練成這樣,姝娘羨慕地盯著看了好一會兒,才戀戀不舍地將視線收回來。
該拿的東西都拿了,她本想直接回家,可路過灶房,步子頓了頓,還是忍不住拐了進去。
不給那沈公子送飯,而是直接送食材,除了避嫌,姝娘其實還有旁的私心。富貴人家的公子哪裡會自己下廚,想來做飯一事定十分艱難。
這吃不好,住不好,也沒娛樂消遣,估計沒過幾日,就會生了回去的心思。可這沈公子竟連住了七八日都不走,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難不成,那沈公子的廚藝其實還不錯?
姝娘滿腹疑惑,在灶房裡巡視了一圈,可見角落的竹筐裡堆著大把大把還沒吃完的菜蔬,灶台上還擺著一些生肉,忍不住秀眉緊蹙。
前兩日她送的食材多是自家院中采摘的,但後頭小虎子每回來還籃子,都會遞給她幾錢銀子,說是沈公子給的。那沈公子還讓小虎子傳話,若她不拿這錢,往後也不會收她的食材。
姝娘沒法,隻得收下,然後每日變著法子在籃子裡多添些肉食。
她隨手翻了翻,那竹筐裡甚至還有她四天前送來的雞蛋和前日送來的兩根蘆菔。
食材還剩下這麼多,這幾日他到底吃的是什麼?
姝娘掀開灶台上那口大鍋的鍋蓋,卻是愣了一下,裡頭還有沒吃完的米飯,米飯尚且溫熱,可許是煮的時候放少了水,僵得根本沒辦法入口。
放下鍋蓋,姝娘又轉向灶房中間的那張小方桌,上頭放著幾個覆著盤子的小碗,她一一掀開,秀眉蹙得越發緊了。
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幾個裝著菜的碗挨在一塊兒,入目無一不是又焦又糊,黑乎乎的一片,辨不出本來麵目。姝娘抱著一絲僥幸,伸手揀了一塊像是白菜的東西,在嘴上沾了沾,鹹得根本咽不下去。
她長長地歎了口氣,一時不知該作何表情。
那沈公子便是靠著吃這些熬過了這幾日?
看著那些難以下咽的吃食,姝娘忽得生了幾分愧意,那沈公子絲毫不抱怨還給她送錢,反觀她,為了不動聲色地逼他走想儘了法子,倒顯得有些自私了。
姝娘望了望外頭的天色,想著去溪邊摸魚,沒一個時辰也回不來,乾脆從竹筐裡挑了些菜蔬,捧到井邊去洗。
回到灶房,正欲蹲下來生火,才發現能燒的柴禾不多了,她隻得再起身出去。
還未走到門口,姝娘聽到一陣細微的水聲,緊接著一個高大的身影忽得拐了進來。
來人一身灰黑的棉布長衫,褲腳濕透,鞋麵上尚且沾著泥汙,他拎著一個木桶,在看到姝娘的一刻,同樣止住了步子。
姝娘怔在那裡,頗有些手足無措,沒想到他竟這麼早就回來了。
沈重樾身上的長衫還是她師父賀嚴的,他借衣裳前特意讓小虎子詢問過姝娘,姝娘是知道的。她想著他師父生得也不矮,沈重樾應當能穿,可沒想到這衣衫穿在沈重樾身上到底還是小了。
不過換了這件樸素的棉布長衫,沈重樾那股子清雅矜貴,高不可攀的氣質似乎弱了許多,反添了幾分平易近人。
二人四目相對,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少頃,姝娘才垂首,眼神飄忽道:“奴家今日有空,想著收了公子的錢,來給公子做頓飯。”
沈重樾沒多說什麼,點了點頭,“多謝小娘子了。”
“那......奴家先去劈柴。”姝娘還未說完,就逃也似地往院子裡走。
“我去吧。”
她還未走兩步,沈重樾高大的身形就擋在她前頭,“麻煩小娘子處理了這桶中的魚。”
不待姝娘反應過來,木桶就已不由分說被塞到了她手中,她低頭一看,桶中有兩條活蹦亂跳的鯽魚,甩著尾,打得水花四濺,很是新鮮。
她望向沈重樾闊步往院中走的背影,隻得將木桶拎回去。
她隨意撈了一條,熟練地取了菜刀在魚頭上猛拍了幾下,將魚拍暈後,才去鱗破肚處理乾淨,正思忖如何烹煮,就聽見外頭傳來劈柴的聲響。
從灶房的小窗往外望,恰好可以看見院子裡的場景。
隻見那沈公子背對著她,將柴禾放在木墩上,高舉起斧子迅速劈下,柴禾從中間裂開,瞬間斷成兩截。隨著流暢利落的動作,他身上有些小了尺寸的衣裳被繃緊,寬闊的肩背和手臂上堅實的肌肉線條顯得格外明顯。
不知為何,姝娘倏然想起破廟那夜,那個救了她的陌生男人用一隻有力的手臂扣住她的腰,她伏在那人的胸膛,感受到的也是這般健壯堅實的身體。
那場景在腦中一閃而過,姝娘麵上霎時飛上兩片紅霞,燙得快要燒起來,她暗暗嘀咕了一句“不害臊”,忙將視線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