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傳言(1 / 2)

寡婦有喜 寧寗 20414 字 10個月前

沈重樾脊椎一麻, 雖然知道這隻是燒迷糊的姝娘無意的舉止,可嗅著她身上淡淡的馨香,他仿若被勾了心魄,驀然按住姝娘纖細的後頸, 忍不住加深了這個吻。

不知過了多久, 他隻覺姝娘的身子似一汪水一般軟下去, 才略有不舍地緩緩放開她。

跳躍的火光在洞壁上投射出兩人相依的剪影, 姝娘一雙眸子半眯著,被咬紅的朱唇微腫, 泛著瀲灩的水光, 鬆鬆垮垮的外衫領口下落,春光乍現。

望著眼前旖旎的場景, 沈重樾的呼吸不禁沉了沉, 喉間乾渴, 燥熱難言,腦中繃緊的那根弦幾欲斷裂。

許是教晚風鑽進了領口, 半坐著的姝娘忽得打了個寒顫, 又旋即低咳了兩聲。

這兩聲低咳回蕩在空曠的山洞裡, 顯得格外清晰,卻是讓沈重樾驀然清醒過來。

他眉目緊鎖,麵上浮現幾分懊惱。

姝娘是個病人, 尚且發著高燒,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對這樣的姝娘做趁人之危, 禽獸不如的事。

他攏了攏外衫的領口,用棉袍裹住她,環抱著還在微微發抖的姝娘在乾草堆上躺下。

感受到溫暖的姝娘,下意識往熱源處縮了縮, 不多時,藥效起,身子也被棉袍捂出了汗。自覺舒服了許多後,疲累的姝娘終是沉沉睡去。

翌日,姝娘是被洞外嘈雜的鳥啼聲吵醒的,她睜開眼,便見一張俊朗的臉龐出現在她麵前。姝娘下意識以為自己在做夢,閉了閉眼,再睜開仍是一樣的場景。

她試著動了動身子,才發現腰上橫著一隻沉重的手臂,思緒混亂的姝娘終是緩緩反應過來,雙唇微張,幾欲驚叫出聲。

為何她會和沈公子抱在一起!

姝娘努力回想,可對昨晚的記憶,始終有些模糊不清,隻記得沈重樾救了在山中突逢大雨的她,緊接著她發了高燒,身子冷得徹骨,極其難受,後來連意識都開始恍惚了。

她低頭看了看棉袍下寬大的絲質衣衫,這分明是一件男子的衣裳。

衣衫底下除了那件桃粉的小衣,未著寸縷。

姝娘秀眉微顰,隱隱覺得這幅場景似曾相識,還未來得及細想,卻見麵前的沈重樾忽得睜開了眼。

兩人離得極近,姝娘甚至能看清沈重樾藏在左眉角極小的一點黑痣。四目相對間,她屏住了呼吸,尷尬地隻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正在她無措之時,一隻粗糙的大掌落在她的額間,低沉的聲兒在她耳畔響起,“退燒了,可還有哪裡不適?”

他說話的語氣風輕雲淡,眸光中又透著隱隱的關切,讓姝娘忍不住愣了愣。

她搖了搖頭,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問,昨夜他們究竟發生了何事,有沒有......

姝娘到底問不出口。

沈重樾起身,默默拾起姝娘放在篝火旁的衣裙遞給她,自己則走出了洞外。

烘了一夜,這衣裙早已乾透了。

他雖未說什麼,但姝娘明白他的意思,紅著臉,將衣裙換上了。

她無意間瞥過去,便見篝火上架著一口鍋,鍋內有些草藥,姝娘自然認得,那是車前草。

車前草有清熱解毒之效,想是昨夜那沈公子特意煮給她喝的。

看著這草藥,姝娘不禁有些羞愧,她昨夜發了高熱,若不是沈公子在,她許是連命都沒了,又怎能用那種齷蹉心思揣測沈公子呢。

他抱她,許也是迫不得已,她隱約記得她昨夜一直在喊冷。

定是那樣的!沈公子可是正人君子啊。

約摸一柱香後,沈重樾從外頭回來,手中捧著一大把的野枇杷。

姝娘將疊得方方正正的外衫還給他,赧聲道:“昨夜……多謝公子。”

沈重樾接過衣衫時的神情頗有些微妙,他靜靜看著姝娘,沉默半晌,從喉間擠出一個低低的“嗯”異。

他將外衫穿上,取來乾淨的水衝洗了枇杷,遞給姝娘。

自昨日午間吃了碗燜麵到現在,姝娘便一直沒進過食,幾個爽口清甜的枇杷下肚,才隱約覺得有了氣力。

沈重樾用餘光瞥過去,隻見姝娘默默咬著枇杷果,豐潤的雙唇被汁液染得水靈靈的,他垂首,眸色不由得深了幾分。

他不知姝娘為何沒有問昨晚的事,可即便她問了,他也不知如何作答。

若說他們真做了什麼,論起來,其實也沒有。可要說沒有,他又確實對姝娘起了肮臟的心思,甚至差一點沒有忍住。

如果姝娘想起喂藥的事,又會如何看待他。

坐在一側的姝娘並不知沈重樾那些迂回曲折的心思,她看了看外頭的天色,估摸著此時該是巳時上下。

莊婆婆今日還得服藥,她需得早些回去才行。

等沈重樾也吃完了手中的枇杷,姝娘便提出下山去。

因昨日剛下過雨,山上的路泥濘難行,濕滑不堪。俗話說,下山總比上山難,姝娘雖已退了燒,可風寒還未好透,渾身酸軟無力,扶著樹乾下山時甚至於幾次踩空。

若不是沈重樾摻住她,隻怕真從陡峭的山坡上滾落下去了。

待到達一處還算平坦的地方,沈重樾彎下腰,忽得道:“上來吧,我背你下去。”

姝娘杏眸微張,正要拒絕,卻聽沈重樾又道:“若讓你自己走,恐怕兩個時辰都到不了山腳。”

這話倒是沒什麼錯,不過百步的距離她就已走得氣喘籲籲,以這個速度下山,隻怕還得費半天的勁。

可……

從前她年歲小,她公爹劉獵戶背她下山也無可厚非,但這沈公子畢竟是個外男。

昨日她不清醒,與他諸般親密已是逾矩,今日實在不該繼續犯錯。

光是瞧著姝娘那副神情,沈重樾便知她在思忖什麼。

“若是不願讓我背,我也可抱你下山。”

姝娘詫異地看著沈重樾淡然地說出這般讓人臉紅心跳的話,一時羞得眼都不敢抬。

可避諱歸避諱,仔細想想,她若執意要自己走,耽誤時間不說,多少顯得有些愚蠢。

她攪著雙手,咬了咬下唇,終是艱難道:“背……背吧。”

沈重樾唇角泛起似有若無的淺笑,他低下身,讓姝娘趴在上頭,一下就將她背了起來。

除了她公爹劉獵戶,姝娘哪還教旁人背過,更何況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如今伏在一個男人寬闊的背脊上,她僵著身子動都不敢動,心下更是直犯嘀咕。

也不知她沉不沉。

從這裡下山還有一大段路,沈公子背著她,若是累了隻怕也不好說出口吧。

然姝娘並不知她這些擔憂根本不存在,打背起姝娘,沈重樾便覺她輕得過分了些。

從前便覺得她瘦削,如今背在背上,軟綿綿的身子輕飄飄的好似沒有重量一般,甚至不如他初入軍中時曾馱過的沙袋。

沈重樾暗暗想著,無論如何,得讓姝娘平素多吃些肉食才好。

他步履輕鬆,不消半個時辰,就背著姝娘下了山。

甫一到山腳下,姝娘生怕教人看見,忙示意沈重樾將她放下來,紅著臉同他道了聲謝。

兩人並肩在路上慢悠悠地走著,很快便到了賀嚴那屋。

遭了昨日那雨,兩人的衣衫鞋底都沾染了泥汙,十分狼狽,少不了是要洗洗的,姝娘對沈重樾道:“奴家先回屋換身衣裳,一會兒再過來取藥,順便給公子將飯菜送來。”

沈重樾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到最後,隻低低道了聲“好。”

姝娘背著竹簍回家去,雖身上還有些不適,可步子卻沒來由得輕快。

她暗自琢磨著,今日雖沒有肉食,可種在院中的胡瓜和蘆筍都可以采摘了,涼拌也好,清炒也罷,當也能搗鼓出幾道好菜。

然還未走到劉家院前,姝娘隻覺前頭有些喧囂吵鬨,她疑惑地緩了步子,便見張嬸迎麵而來,看見姝娘,她忙慌慌張張快步跑過來。

“姝娘,你怎才回來,你家中出事了!”

“出事?”姝娘蹙了蹙眉,“出何事了?”

張嬸沒來得及開口解釋,前頭又跑來一個穿著紅衣的婆子,咋咋呼呼道:“呦,回來了呀,回來便好,回來便好。”

她二話不說,拽了姝娘就往劉家走。

走近了,姝娘才發現,劉家院門外密密地圍了不少村人,正聚攏在一塊兒窸窸窣窣地交頭接耳。

喜慶的嗩呐樂聲不時從裡頭傳開,婆子將姝娘拉進去,隻見院前停了頂花轎,還有四個抬轎的轎夫和一群搖頭晃腦吹奏著喜樂的人。

這顯然是一個迎親隊伍。

姝娘心下一咯噔,生了不好的預感,往院中一瞧,果見秦佃戶和方氏正坐在石桌旁。

方氏本一副焦急的樣子,見姝娘回來了,臉上霎時浮現笑意,上前拉住姝娘道:“你這孩子,跑哪兒去了,怎現在才回來。”

她上下打量著姝娘這一身臟兮兮的衣裳,略有些嫌棄地嘖了一聲,“怎弄成這樣,快去洗洗,將衣裳首飾都換上,今兒可是你的大喜日子。”

姝娘沉默不言,一雙眸子冷得似冰,她盯著方氏看了好一會兒,才沉聲道:“你們又要做什麼?”

方氏的笑意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複原樣,她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道:“怎這幅態度呢,爹娘還會害你不成,我們就是心疼你,不想你為這劉家守一輩子活寡,便為你尋了門好親事。”

“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呢,旁人修一輩子,也修不來小娘子你這樣的福氣啊。”一旁的喜婆幫腔道,“那可是鎮上何員外家的二公子,家纏萬貫不說,人生得頂兒俊俏,先前在繡花鋪子外瞧見小娘子,便對您喜歡得緊,難得他不嫌棄小娘子您是二嫁,還想用正妻的禮兒來迎你入門呢,哪家納妾有這麼大的排場,多有麵兒啊,你說是不是。”

何員外家的二公子?

納妾?

姝娘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她本以為自上回後,秦佃戶夫婦大抵該死心了才是,卻不想他們變本加厲,如今直接將花轎抬到劉家門口,欲賣她做妾。

“娘。”姝娘冷笑了一聲,看向方氏,“這一回,你們又是用多少錢賣的我?”

聽得這話,方氏怔愣了一下,不由得麵露心虛。

那何家二公子的確是財大氣粗,派來媒人一開口就是三十兩聘禮。

三十兩啊!

方氏覺得自己不吃不喝一輩子都攢不下這麼多錢,相比之下,先前那位趙掌櫃出的六兩聘禮,實在算不得什麼。

說來,那夜姝娘用鐮刀傷了那位趙掌櫃的手臂後,趙掌櫃如何也不罷休,說除非他們將姝娘弄來,不然就將他們告到官府去。

秦佃戶夫婦原本還欲想法子讓姝娘嫁過去,可次日午夜,他們睡得正酣,就被幾把明晃晃的大刀架了脖子。那幾人黑衣蒙麵,威脅秦佃戶夫婦不許再為難姝娘,否則便要了他們的命。

濃重的殺氣嚇得秦佃戶夫婦差點尿了褲子,為著性命,哪裡敢不答應。

翌日起來,又聽說那壽材鋪的趙掌櫃昨兒個起夜遇了鬼,整個人都變得神神叨叨的,頓時覺得邪門的緊,這才沒敢再來尋姝娘的麻煩。

可前幾日媒人上門,一聽說有三十兩,方氏和秦佃戶夫妻二人頓時死都不怕了,連那些穿著黑衣的人說的話也忘得一乾二淨。

姝娘重重咬著這“賣”字,周遭圍看的都聽見了,方氏尷尬地笑了笑道:“什麼賣不賣的,你這丫頭,話怎說得那麼難聽呢,何二公子能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氣,你嫁過去吃穿不愁,指不定還能穿金戴銀的,我們都是為著你好。”

為著她好?

這世上最沒臉說出這話的便是他們。

從前她念著秦佃戶夫婦是她的父母,不敢妄加忤逆,可他們又是怎麼對她的。尋常父母會對孩子做出下藥的事,甚至幫著旁人玷汙女兒嘛!

姝娘不吭聲,默默走進灶房,出來時手上多了把笤帚,她涼聲道:“你們不必癡心妄想,今日這花轎,我定是不會上的。你們若不願自己走,就休怪我親手將你們趕出去!”

“死丫頭,說什麼呢!”始終坐在一旁沉默不言的秦佃戶猛一拍桌,“有你對爹娘這麼說話的嘛,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花轎你不想上也得上。”

他們這麼多人,難道還能奈何不了一個丫頭怎的。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這快到手的三十兩銀子飛了。

“您若是想來硬的,好啊。”姝娘嘲諷地看著秦佃戶,“信不信今日就算將我塞上這花轎,抬到那兒也隻會是一具屍首!”

她這話語氣強硬,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就像是在秦佃戶的這把火上澆了油,他氣得猛一抬手,作勢就要往姝娘臉上甩。

眼看那巴掌就要落下來,姝娘未來得及躲,橫空伸出一隻手臂,倏然抓住了秦佃戶,許是力道過大,痛得秦佃戶呲牙咧嘴,當場哇哇直叫起來。

“哪個混蛋......”

秦佃戶抬頭看去,便見一個高大的身影跟座山一樣杵在前頭,那人麵色沉冷如冰,一雙漆黑幽深的眸子落在他身上,透出一股無形的威壓讓他喘不過氣。

那人重重甩來他的手,將姝娘護在身後,沉聲道:“姝娘既不願,為何要強逼她嫁。”

秦佃戶總覺得這人有幾分眼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見他穿著一身灰黑的舊棉衫,隻以為是村裡哪個管閒事的。

“我是她爹,我想要她嫁哪個乾你何事,我告訴你,那可是鎮上的何員外家,何員外是我們縣太爺的連襟,你若敢乾涉這門親事,信不信縣太爺一發話,就把你下了大獄去。”

秦佃戶一副得意囂張的模樣,跟自己就是縣令似的。

這何員外與縣令的關係,姝娘也聽說過一些,她不願沈重樾因自己遭了災禍,忙拉了拉他的衣袖勸道:“公子,這是奴家自己的事,公子還是莫要再管了。”

“若他所說為真,就不隻是你的事了。”

沈重樾不為所動,他蹙眉看向秦佃戶,眸光沉冷陰鷙令人不寒而栗,“縣令又如何,若高岐那廝,敢濫用職權,欺壓百姓,我便上報朝廷,治他一個瀆職之罪。”

在場眾人皆是一驚,沒想到沈重樾居然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喊出縣令老爺的名諱。

且他一字一句,渾身氣勢攝人,不怒自威,怎麼看著都不像是在虛張聲勢。

姝娘從未見過這樣的沈重樾,不由得怔忪了片刻,連秦佃戶都吞了吞口水,雙腿發軟,忽得覺得沒了底氣。

這人看著衣著普通,可難不成比縣令老爺還厲害,認識朝中不得了的人物,畢竟方才姝娘喊他“公子”來著。

秦佃戶心下打鼓,卻聽方氏忽得“啊”了一聲,看著沈重樾結結巴巴道:“你不是,你不是那個......”

見秦佃戶還沒認出來,方氏湊近在他耳畔悄聲提醒道:“那夜,破廟......”

秦佃戶頓時恍然,怪不得覺得眼熟,這人不就是姝娘逃跑那夜,他們在破廟裡遇到的男人嘛。

就是因為他,他們才會放棄在廟中尋找姝娘。

可就算不搜,他們也知道,姝娘大抵就藏在那供桌底下。

方氏見姝娘依賴地躲在男人身後,兩人十分熟稔親近的模樣,心下不免生了猜測。那晚下在姝娘水中的藥劑量不小,藥力發作,孤男寡女躲在那破廟中,難保不發生什麼事兒。

指不定這兩人早就已經廝混在一塊兒了。

方氏雙眼一提溜,忽得笑盈盈道:“姝娘啊,你若早已有了心上人,又何必瞞著爹娘呢,這位公子我們先前便是見過的,當時以為你們是偶遇,原是在那破廟中相會啊。”

姝娘疑惑地顰眉,不知方氏在胡說八道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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