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番外九(2 / 2)

寡婦有喜 寧寗 12691 字 10個月前

他高中探花的消息傳到思原縣已是十幾日後,府衙派人敲鑼打鼓,拿著金花帖子和 “探花及第”的牌匾前來賀喜,鬨得大半個村子的人都跑到劉家來圍觀。

劉獵戶夫婦激動不已,到處分發喜錢,還擺了筵席請鄉親們都來吃酒。

大夥兒都說,劉淮出息了,作為探花郎留在京城當個官應是沒問題的,劉獵戶夫婦也可以跟著一起去享福了!

可等啊等,又過了一個月,等來的卻是劉淮的一封信箋和他要南下做官的消息。

若那是個富庶之地也罷,可他做官的地方偏偏是地處邊塞,戰亂頻發,百姓貧困潦倒的豫城。

一開始長平村的村人們都很是費解,直到隔壁鎮子一個也進京趕考的年輕人回來,說是劉淮拒絕了首輔林喬林大人提出的婚事,林大人一氣之下,才故意以考驗他為由,向陛下提議讓他擔任空缺的豫城縣令一職。

因豫城地處遙遠,劉淮即刻便要出發,不能再回長平村一趟,就隻能托人捎信給劉獵戶夫婦,囑咐他們務必保重身體,照顧好姝娘,勿要擔心他,他很快就能調任,到時再接他們過去!

原覺得劉淮會飛黃騰踏而巴結討好劉家的一幫人聽聞此消息,都作鳥獸狀散得無隱無蹤。招惹了當朝首輔,還被派到那麼危險偏遠的地方,能不能保住小命還是個問題,哪還有什麼出頭之日!

姝娘尚還不懂這些,隻看劉獵戶夫婦的臉色似乎有些不好,可明明她阿淮哥哥考了一個好功名啊!為什麼他們不高興呢?

她在屋裡乖乖地練了會兒字,見劉獵戶夫婦那屋一直亮著燭火,終於忍不住跳下椅子,跑去詢問。

她想知道阿淮哥哥怎麼了?幾時才能回來?

方才走到屋門口,她便聽隱隱約約的說話聲從裡頭傳來,似乎還提到了她的名字。

她好奇地將耳朵貼在門上細聽,就聽見周氏說:“......想是為了姝娘吧,不然他不至於那麼堅決,冒著惹怒首輔大人的危險,也要推掉那門親事。這下被派去了豫城,隻怕沒個三五年也回不來了。”

劉獵戶低歎道:“阿淮性子就是如此,一旦認定了就不會變。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這事兒是阿淮自己的造化,怪不得誰,千萬彆在姝娘麵前提。”

周氏低低“嗯”了一聲,“我知道,那孩子自小心思敏感,若她知曉,隻怕是要多想的。”

然周氏這一句,姝娘卻未聽見,她捂著嘴,已快步跑回屋裡,將自己一下蒙在被子裡頭低低地哭出聲來。

她雖算不上多麼明白,可多少還是能聽懂一些的,阿淮哥哥是因為她才遭了難的,都是她的錯!

都是因為她,阿淮哥哥要好久好久都不能回來。

她哭濕了枕頭,許久,才慢慢止了抽泣,在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

翌日晨起,姝娘坐在椅子前,對著那枚劉淮買給她的小銅鏡,看著鏡中哭得雙眼發腫的自己,暗暗下了決心。

她不能喪氣,她阿淮哥哥走前交代過的,他不在,她一定要好生照顧阿爹阿娘,替他在他們麵前更加努力地儘孝才行!

晨光自窗口照進來,打在那枚銅鏡上,照耀出璀璨的光。轉眼間,銅鏡換了新,鏡中的女子也已長成昳麗動人的大姑娘了。

“姝娘,來吃早膳了?”屋外傳來周氏的呼喚聲。

“誒,來了阿娘。”姝娘站起身,疾步往灶房而去。

她幫著周氏端出饅頭鹹菜,擺好碗筷,等劉獵戶夫婦都落了座,才緊接著坐下來。

用飯間,周氏偷著抬眸看了姝娘好幾眼,才道:“姝娘啊,趕明兒,娘陪你去鎮上,做幾身好衣裳怎麼樣?”

姝娘舉著的動作一滯,旋即笑起來,“娘,我的衣裳夠穿了,去年的都還好著呢,不用再做新的了,浪費!”

“這去年的歸去年的。”周氏抿唇,笑得有些意味深長,“再說了,這嫁衣總得是新的吧。 ”

嫁衣!

姝娘猛然一驚,“爹,娘,你們這是要把姝娘嫁到哪裡去?”

劉獵戶與周氏對望一眼,忍不住笑起來,“傻丫頭,我和你娘哪裡舍得你嫁給彆人,是你阿淮哥哥要回來了,正好你也及笄了。待他回來,便把你們倆的婚事辦了。 ”

姝娘聽罷愣了好一會兒,久久沒有反應過來,見她這般神情,周氏略有些不安地問:“姝娘,你莫不是已經有心儀的人了?”

“沒有。”片刻後,姝娘訥訥道,“我隻是......隻是有些意外。”

“這事兒是你阿淮哥哥一早決定下的,當時我們覺得你還太小,不方便同你說,便一直沒告訴你。”周氏笑道,“如今好了,阿淮回來了,我們一家人也終於可以團圓了。”

姝娘垂眸,想到劉淮,不自覺暗暗勾唇笑了笑。

飯後,收拾完碗筷,姝娘衝灶房喊了一句,“娘,我去河邊洗衣裳。”

說罷,端起木盆出去了。

入了秋,天氣分外涼快,已不像先前那般燥熱了,河邊上擠了不少浣衣的婦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嘰嘰喳喳,跟成群的麻雀似的,格外熱鬨。

有人瞥見姝娘,朝她招了招手,往旁邊讓了個位兒,正是村裡出了名嘴碎的張嬸。

她幫著姝娘放下東西,立馬湊近問:“姝娘啊,劉淮是不是快回來了?”

“是啊。”姝娘點點頭,“阿淮哥哥在信中說,他大抵還有半個月就能到思原縣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張嬸嘖嘖道,“我當初就覺得阿淮那孩子出息,沒想到豫城那地方居然也能被他治理得那麼好,還順帶立下了大功,被調回京城做官。”

姝娘抿唇笑了笑。

劉淮在豫城的四年間革新除弊,將原本貧困蕭瑟的豫城治理得井井有條,百姓安居樂業,車馬不絕,往來繁華。

不止如此,兩個月前,劉淮還設局抓住了三個在城內作亂,企圖裡應外合,攻打豫城的夏國奸細,避免了一場戰亂 。

天祁帝得知此事,下旨封賞劉淮,命他赴京任禮部侍郎一職。

聽聞劉淮離開豫城那日,萬人空巷,全城百姓皆來相送,直送到城外五裡才休。

“這下,你爹你娘後半輩子都能跟著享清福嘍。”張嬸看著姝娘,心直口快道,“對了姝娘,到時候你爹娘要跟著去京城,你也要去嗎? ”

她話音剛落,一旁的苗嬸忙用手肘猛頂了她一下。

姝娘麵上的笑意一僵,“張嬸這是何意?”

張嬸頓時笑得有些尷尬,“沒什麼,沒什麼,我就是胡說,彆放在心上。”

苗嬸也忙岔開話道:“姝娘,劉淮前年不是在縣城給你們買了個院子嘛,你們咋的不住過去,那裡多寬敞舒服,偏要呆在這窮鄉僻壤的。”

“爹娘說,這兒都住習慣了,而且周遭的人都認識,去了那兒反倒不自在。”姝娘答道。

幾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沒一會兒,姝娘才洗完了衣裳起身離開。

走出一段路,她才發現自己的搗衣錘落下了,她再返回去,臨到河邊,便聽張嬸的說話聲兒幽幽傳來。

“……你們說姝娘往後該怎麼辦啊,她生得好,這些年不知多少人家上門提親,劉獵戶夫婦都給拒了,說是要留著給他家阿淮做媳婦。”張嬸歎了一聲,“若要真能做劉淮媳婦就好了,做了官太太,日後有享不儘的清福嘞,可惜啊,人家劉淮是要娶公主郡主什麼的,哪還能娶她啊!”

“誰說不是呢。”秦氏提著桶過來,“姝娘也真是可憐,她這般長相,若是以劉淮妹妹的名義,何愁嫁不到好人家,可現在這身份,若是帶到京城去,到時劉淮若真娶了什麼公主郡主的,人高高在上,哪裡還容得下她。”

張嬸道:“這劉淮上回啊,就因為推拒了首輔大人的婚事才吃了苦頭,被調到豫城去了。要是這一回陛下真的要給他賜婚,他可不能再推拒了,那可是掉腦袋的事兒……”

姝娘躲在石頭後聽著,少頃,垂眸默默轉身離開。

是夜,她眼看著劉獵戶那屋熄了燈,才背了個包袱,躡手躡腳地出了門。

屋內已留了信,縱然劉獵戶夫婦不識字,隔壁的小虎子還是認得的,想來也能讀給他們聽。

姝娘踏出院門,又回頭深深看了一眼夜色中熟悉的劉家院落,才略顯不舍地離開。

張嬸說得並不錯,四年前,劉淮已因她栽過一次跟頭,若她繼續呆在劉家,難免給劉淮再帶來一次災禍。

劉淮是個重情重義之人,且言出必行,說會娶她絕不會食言,劉家人對她太好了,她不想讓劉淮為難,他前途似錦,若娶一個對他仕途有益的姑娘,定然能步步高升。

月涼如水,夜風吹過來略有些寒,姝娘攏了攏領口,不由得鼻尖發酸,她也不知自己該去哪兒,能去哪兒,隻能沿著出村的路,漫無目的地走著。

往後,又是一個人了。

可隻要阿爹阿娘能過得好,劉淮能過得好,她便心滿意足了。

她在劉家過了九年跟做夢一般幸福的日子,足夠了!

周遭黑漆漆的,靜得厲害,隻能聽到隱隱的蟲鳴和風吹草叢發出的沙沙聲。然還未到村口的那棵歪脖子棗樹下,姝娘的心卻陡然一提,隻見她身前,投下一個模糊的人影,看身形,似乎是個男人。

她穩著呼吸,加快步子,卻見那影子離她越來越近,幾乎快要與她的影子重疊。

她尖叫一聲,猛然將手中包袱砸了出去,還未來得及跑,卻被一下攥住了手腕,那人一使勁,她整個人都順勢撲倒了他的懷中,一隻大掌攬住她纖細的腰肢,耳畔低沉醇厚的聲兒帶著輕笑響起。

“姝娘,大晚上的,你這是要上哪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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