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袋垂得很深,眼神飄忽,隻敢低著頭打量廳內陳設。
“夫人到——”廳外小廝挑聲通報,白家夫婦同時彈身。
白勇動了動嘴,看口型,說的應是“賤丫”兩個字。
可他到底沒出聲,對著女兒笑得尷尬。
白氏則笑得誇張不少,主動朝她迎了兩步,卻又很快止住腳,不敢太靠近。
“孩子。”白氏叫了她一聲,表情激動,眼睛笑得眯成條縫。
白瓊音跟他們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微微點頭。
她的父母,與她記憶中的模樣有些許偏差。
過去白勇總是一臉厭煩,大事小事都沒法讓他滿意。
對炒菜上頓嫌鹹,下頓嫌淡。
屋頂漏雨罵天,走路摔跤罵地。
在外做工時受氣沉默,活像個啞巴,回到家便成了霸王,一雙三角眼盯著白瓊音挑錯。
白勇喜歡在白瓊音經過他時猛地拉下臉,對她大罵幾句,或打兩巴掌。
等耍過威風,再找借口。
後來,白瓊音對他的恐懼深入骨髓,他一抬手便會瑟縮,他一吸氣便會發抖。
她曾是他窮困生活中最好的發泄口,身材魁武,趾高氣揚,如黑雲壓頂,困得她無處可逃。
如今,白瓊音卻發現,這個男人其實並不高,彎腰駝背,看上去比現在的她還要矮一點。
皺紋橫生,嘴唇乾癟,鬢發的顏色像臟灰,眼皮浮腫地耷拉著,將那雙惡毒的三角眼擋得隻剩疲憊。
至於母親白氏,在白瓊音的印象中,則是個冷漠的木人。
白勇鮮少動手打白氏,大多數情況,隻是指著她的鼻子咒罵。
白氏也不回嘴,每次都充耳不聞,照樣做自己的事。
她無視丈夫,也沒把白瓊音看在眼裡,對女兒遭受的打罵冷眼旁觀,宛如在看一場拙劣的皮影戲。
嘴唇緊抿,瘦骨嶙峋,冷漠疏離,便是年幼時白瓊音對母親的概念。
而眼下,白氏站在廳內,對白瓊音笑得眼紋堆疊,滿麵慈祥,似乎真當她是她從小嗬護的掌上明珠。
白瓊音眼睫顫動,忽然記起多年前的一天。
那天弟弟出生,這個不像家的家,終於爆發出興奮的歡呼。
白勇像高中的狀元,抱著尚在繈褓的兒子滿街轉,逢人就撩開包袱給他們看,滿麵紅光,一輩子總算等到件露臉的事。
而剛剛闖過生死關的白氏,則躺在床上邊哭邊笑,狀若瘋癲,實實在在做了一回人。
白瓊音見過他們發自肺腑的笑。
自然也分得出強作歡顏。
她深吸一口氣,越過那些破碎的過往,徑直走向主位。
“坐吧。”白瓊音率先落座,輕呷香茗。
白氏夫婦對視一眼,半彎著膝,遲疑著重新坐下。
見女兒反應平淡,白勇皺眉,悄悄朝妻子努嘴,示意她來。
“咳,兒呀,這些年,你過得可好?”白氏親切問道。
“尚可。”白瓊音回道。
“哦,聽說你嫁人啦?你看,我們這當父母的消息忒不靈通,還是從街坊那裡聽到的。”白氏努力說得自在。
白瓊音淡笑,沒再應聲。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