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秦貴早已斷氣,下半身被打爛,黑血大灘滲出,與衣服糊成一片,頭軟軟地耷拉著,被護衛拎著胳膊腿抬走。
夥計們往甲板上狠潑幾桶涼水,清理乾淨後,舞樂照舊。
白瓊音躲在一樓木梯背部的空架子裡,用雙臂抱住自己,縮成很小很小的一團。
忙碌的夥計們路過時不會再留意到她,樓上的喧囂離她很遠,明月和湖水也是。
不知過去多久,絲絲縷縷的涼意飄進白瓊音的脖頸。
“下雪了……”白瓊音木木地仰著臉,讓更多雪花在身上融化。
這還是今天的第一場雪。
***
梁縣尉沒再找白瓊音麻煩,不知是顧忌“閹豬”的名號,還是喝得太醉把她忘了。
畫舫又行了半個時辰才靠岸,各色人等陸續離開。
澤仙坊的女伴們找到躲起來的白瓊音,一行人落在最後,對她暖言安慰。
聽她講完經過,師傅水玲瓏蹙眉,攬住她殷殷教誨:“下次千萬留神,記得知人知麵不知心……”
話到一半,水玲瓏突然停住。
白瓊音下意識順著師傅的目光,往岸邊那片枯黃的蘆葦地看去。
有位黑衫男子在朝她招手,雖未提燈,借著月色卻也能辨出輪廓。
“阿音!這邊!”那人開嗓喚她。
這下更確認了,是薛晴山的親信孫銘。
水玲瓏略有些尷尬,她鬆開白瓊音,從背後輕推一把,乾笑道:“去吧。”
白瓊音悄聲答應,剛走開兩步又回過頭,眼眶紅紅地對水玲瓏露出個乖巧的笑。
水玲瓏眉目頓時舒展不少,揮手讓她快去,自己與其他女伴留在原地。
白瓊音向來懂事,習慣報喜不報憂,想來這次也不會讓她這個師傅難做。
乾枯的蘆葦足有半腰高,白瓊音小心穿行,剛到孫銘眼前,立刻接到了個包袱。
“喏,公子給你的新衣!”孫銘迅速搓兩下凍得發緊的手背,催她打開看看。
他年十二,與薛晴山同齡,常為其跑腿辦事,同白瓊音早已相熟。
“有勞孫大哥!”白瓊音抱緊它,恍惚間感受那了個人的氣息。
“誒,你聲音怎麼不大對?過來我瞧瞧,眼睛也腫了?你哭過?”孫銘把她拉到月光下,想看得更仔細些。
“沒,湖上風大,我隻是受寒了。”白瓊音垂下沾了雪的長睫,站回背光處。
孫銘默了默,沒戳穿她的謊,轉言道:“咳,對了……你琴技可有進展?”
“上月小考,已拿過四次甲等。”白瓊音的背僵了僵,聲音不自覺發緊。
澤仙坊的見習琵琶伎共有三十二位,按進度分為玉苕、菡萏、葳蕤三班,每班由一名師傅授藝。
白瓊音所在的初學者“玉苕班”,正歸水玲瓏負責。
玉苕班每授一曲,七日後都會進行考核,前三名為甲、乙、丙等,成績記錄在冊,作為將來評定琵琶部首席的條件之一。
當初薛晴山送她去澤仙坊,曾命她在及笄那年成為首席,具體原因卻未明言。
白瓊音從不探究薛晴山做事的理由,她隻是拚儘全力,想達成其所願。
“甚好甚好!你是個懂事的,很讓公子省心!”孫銘用力拍拍她的頭,笑容多了幾分真摯。
白瓊音也跟著笑了。
這一晚,她的心難得踏實。
見孫銘這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