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薄薄的秋露浸濕馬鬃,後半夜下了些許薄雨,地上有些潮氣。
馬蹄子噠噠噠踏過曲巷,一串兒淺淺的足印落在青磚。
姚杳和冷臨江在平康坊歇了半宿,踩著開坊門的時辰,就打馬趕回了光德坊。
在西坊門口,冷臨江笑嗬嗬的丟了兩包梅花包子給坊丁:“弟兄們辛苦了。”
坊丁殷勤笑道:“冷少尹,姚參軍,您二位忒客氣了,每回都給弟兄們帶朝食,這,這叫弟兄們怎麼過意的去。”
其中一名坊丁聞了下包子香,想起什麼似的,急匆匆道:“對了,冷少尹,姚參軍,內衛司新上任的韓少使來了。”
姚杳和冷臨江對視一眼,齊聲道:“什麼時候。”
坊丁道:“就剛才。”
“多謝。”冷臨江和姚杳齊齊拱了拱手,用力揮了下鞭子,催馬飛快的趕回了京兆府衙署。
二人翻身下馬,早有衙役過來牽馬,二人一刻不停的就往裡走。
“阿杳,你昨夜冒犯了老韓,今兒可要客氣些。”冷臨江叮嚀道。
姚杳挑眉,自己把他當成了風荷苑的行首,還在五味酒肆得罪了他,自己怎麼還敢跟他犯渾,巴結討好都來不及呢:“他是正四品,我是正七品,我這個小蝦米,怎麼敢跟上峰記仇。”
冷臨江一臉的苦大仇深:“我是怕他記你的仇啊。”
“......”姚杳無語:“不會罷,身為一個上官,要有大氣的覺悟。”
冷臨江皺眉搖頭:“你不懂,老韓能入仕內衛司少使,就是因為睚眥必報。”
“......”
京兆府尹劉景泓有些奇怪,京兆府與內衛司素無往來,所辦刑獄也是井水不犯河水,怎麼好端端的,這位新鮮出爐的少使一大早登了門兒,坐下就不肯走了,且光飲茶不說話。
長安城中,內衛司親自上門,就堪比烏鴉落在院子裡啊啊叫,必定沒什麼好事。
他慢慢捋著袖口,忐忑不安的擠出一絲笑:“韓少使著實勤勉,這一大早的就公事纏身了。”
韓長暮坐在下首,端著一盞茶慢悠悠的啜著:“府尹大人這裡茶著實不錯。”
劉府尹哽了一哽,繼續乾乾一笑:“韓少使既然喜歡這茶,那就多飲幾杯,走時,再帶一點。”
韓長暮忙道了個謝:“如此,卑職就多謝府尹大人美意了。”
初秋的晨陽,落在人身上,並不那麼熱,可劉府尹卻覺得脊背隱隱生汗,他僵著身子,繼續笑道:“韓少使今日此來,有,什麼公事嗎?”
韓長暮拿杯子蓋刮了刮浮沫,不動聲色的笑了笑:“並沒有什麼公事,卑職剛剛入仕內衛司少使,特來拜見府尹大人。”
劉府尹的官職比韓長暮高了一級,可朝堂之事,不能單單以官職高低來定論。
內衛司是聖人親信,天子近臣,正使少使都常在聖人眼前晃悠,有沒有功勞不重要,可混個臉熟是必然的。
京兆府就不同了,府尹雖說是個正三品,可朝堂議事,年節宮宴,京兆府皆是靠邊站的那一個。
隻怕聖人隻知道京兆府尹姓甚名誰,政績如何,卻不知道這府尹長什麼模樣。
這樣比較下來,孰輕孰重,孰親孰疏一目了然。
更遑論韓長暮乃秦王殿下舉薦,且身份顯赫,更不是他一個府尹比得了的了,這大人兩個字,聽來客氣,可越聽越心虛。
劉府尹更加的如坐針氈,笑容僵硬:“韓少使忒客氣了,忒懂禮數了,這,這著實叫老夫不安呐。”
韓長暮低頭啜茶,並不言語。
越是不言語,越是心裡沒底,劉府尹暗戳戳的抹了一把冷汗。
平日裡總晃個不停的冷臨江呢,怎麼還沒來,這麼個陰晴不定的瘟神,也隻有他這個厚臉皮能應付了,這人也真是不靠譜,用不著的時候總在眼前晃,用得著的時候卻多沒影兒了。
正想著呢,冷臨江那大嗓門就扯了起來:“老韓,老韓,你這一大早的就來了,是來找阿杳的吧,我可跟你說啊,昨晚上那事,可不能怨阿杳,你們內衛司神出鬼沒的,誰弄的清楚啊,你可不能找阿杳的麻煩。”
京兆府尹劉景泓是個和善人,這和善體現在方方麵麵,他吃得了虧忍得了委屈,更背的了黑鍋,公事上中規中矩,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宦海沉浮數十年,能安安穩穩的熬到三品榮休,已是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