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眉心痛苦的蹙了蹙,像是沉淪在夢魘中。
韓長暮拿出一枚拇指大小的青色葉片,放在唇邊吹了起來。
那聲音極低,嗚嗚咽咽的不成曲調,像是夜風,刮過窗欞。
少女緊蹙的眉心揉開了,發出一聲鬆弛的悶哼。
韓長暮嘴唇一動,葉片被卷入口中,嚼了嚼,咽了下去。
他嘴唇沒動,卻傳出輕悠悠的聲音,像是從胸中傳出來的魔音:“你是叫姚杳嗎。”
少女雙目緊閉,額頭上滲出汗珠子,浸濕了鬢角,像是說夢話一般,低低唔了一聲:“是。”
韓長暮身姿不動,夜風從窗戶闖進來,掀的他的衣裳獵獵作響。
他的聲音悠悠蕩蕩,和夜風應和著:“你是掖庭罪奴嗎。”
少女的情緒漸漸平和下來,氣息平穩的吐出夢魘般的一個字:“是。”
韓長暮繼續問:“你是十六衛嗎。”
少女一派沉浸在夢境中的平和:“是。”
韓長暮停了一下,問出了他想要問的重點:“你是死衛嗎。”
少女沒有片刻停頓的平和道:“不是。”
韓長暮微微蹙眉,心生疑慮,莫非真的是他猜錯了。
他湊近了少女,仔細看了半晌,的確睡得極熟,沒有醒來的跡象,也沒有裝的模樣。
他按下疑慮,繼續問:“你認識李玉清嗎。”
少女依舊情緒平靜,沒做思量:“認識。”
韓長暮鬆了口氣,繼續問:“李玉清去哪了。”
少女沒停,雙目緊閉,平靜如昔:“不知道。”
韓長暮噎了一下,睡著了還這麼能氣人。
他鬱結的歎了口氣,睡著了嘴還這麼嚴,看來是問不出來了。
他默默滅了那炷香,把香灰倒到窗外,迎風飄散,飄的無影無蹤。
隨後清理掉他來過的痕跡,無聲的翻窗出去。
就在窗戶關上的轉瞬,少女突然睜開了眼,眼中精光一閃,沒有半分迷糊的睡意。
她望著韓長暮消失的方向,冷笑:“失魂香,用在我身上問話,太浪費了吧。”
這幾年,朝廷與突厥幾次大戰,奪回了突厥盤踞的伊吾舊路,高昌國上書修好,年年納貢,朝廷重開玉門,八百軍馬戍關,五千玉門軍屯兵沙州。
伊吾道被突厥盤踞之時,商隊使者多從敦煌道取道西域,那一路上多沙磧,多風沙,道路曲折難行,常被風沙掩埋,常是古來行商,幾人能回。
現在朝廷重開玉門,設十驛,大多商隊都從敦煌道改至玉門行走,商隊絡繹不絕,十分繁華。
從玉門關入,在城中歇息半日,再行幾日就是肅州,這一路便不再有凶險。
雖然敦煌道漸漸為商人使者所棄,但敦煌城卻不減繁華,玉門陽關兩關都尉治所和沙州州治皆在此地,每三個月的軍餉發放和換房圖更替,皆在城中進行。
這敦煌素來外鬆內緊,尤其是丟失了餉銀和換房圖後,城中的戒備頓時森嚴了起來。
先是從玉門軍中調了二百鐵甲,駐守在城外方圓數十裡的烽驛驛館,後又征調三百兵卒,進入敦煌城中。
肅殺的氣氛,一日比一日凝重。
敦煌城裡胡漢雜居,衣食住行胡風極重,房舍建造的與長安城截然不同,多是穹頂彩瓦,更有彩幡迎風。
隨處可見黃膚烏發的漢人和高鼻深目的胡人,夜幕降臨後,雪膚貌美的胡姬臨街當壚,隻是看看,不喝也醉。
城北被高牆圈出了一大片,牆內隱約可見雕梁畫棟,有時有秋千高高蕩起,才看到那秋千上的胡姬,雪膚碧眼,格外貌美。
這宅子的主人姓萬,不知與長安城的萬家有什麼關係,但字卻是一樣的。
入夜,寒星閃爍,月影稀疏。
一頂紫檀木夾紗清油車駛過街巷,這車並不奢華起眼,沒有引起路人的注意,車上也很安靜,隻有駕車之人的揚鞭聲。
馬車駛過,留下濃香盈鼻,久久不散。
有路人低低驚呼:“是紅妝院的姑娘。”
“是紅妝院的姑娘,你高興個屁,你個窮鬼,也就聞聞味兒。”有人笑罵了一句。
“聞聞味兒也是舒坦的。”那人不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