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裡擺了暮食,不過是一清粥一小菜,外加一碟子饃饃。
謝晦明坐於主座,捏著竹箸,笑了笑:“諸位嘗嘗,不知道本王府裡的暮食,合不合諸位的口味。”
坐於下首的幾個男子,紛紛嘗了嘗,點頭笑著。
一個穿竹青色圓領袍的中年男子恭敬笑道:“秦王殿下如此克勤克儉,真令微臣等汗顏。”
說話的正是吏部尚書霍士奇,下了朝,他打發了小廝回府,跟夫人告了假,才敢應了兵部尚書鄭彬的邀約,來秦王府中小酌暢談。這一暢談,就從午食談到了暮食。
他私底下抖了抖腿,怕是回去要跪算盤了。
兵部尚書鄭彬人如其名,生的文質彬彬,麵白無須,雙眼狹長,是按照戲本子裡文弱書生的模樣長的一張臉,但卻是實打實的出身軍中,與十六衛中的將軍們都打得火熱。
正因為有了鄭彬這個尚書,兵部和統領天下兵馬的十六衛共事的時候,漸成扺掌而談的佳境,議事的時候從沒有打起來。
聽到霍士奇這話,他彎了彎唇,笑了:“霍尚書此話正是。”
霍士奇就像是坐在了釘子上,有點坐不住了,瞥了鄭彬一眼,他聽了這人的鬼話來了秦王府,來了才知道,受了邀約的不止他一個人,還有金吾衛的將軍李忠和內衛司使夏紀綱。
這陣仗,分明就是要出大事了。
這有事不說藏著掖著的感覺,就像是把人架在火上烤,霍士奇如坐針氈。
謝晦明不疾不徐的喝了口粥,擦了擦嘴,終於說到了正題上:“夏大人,還沒有皇兄的消息嗎。”
夏紀綱一臉難色,這差事不好乾啊。
他愁腸滿腹的搖了搖頭:“微臣無能,還沒有漢王殿下的消息。”
謝晦明的臉色沉了沉,他本就生的嚴肅,黑臉之後,就更是難看了。
夏紀綱看著那張黑臉,本來就寡淡無味的暮食,愈發的難以下咽起來,他吃的噎住了,咬牙蹙眉:“河西一帶偏遠,消息不甚暢通,昨日,微臣又派了一隊內衛出京,全力尋找漢王殿下的下落。”
謝晦明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轉眸望向鄭彬和李忠,嚴肅道:“傳令沿途驛站之事,就有勞二位大人了。”
鄭彬臉色平靜,倒是沒什麼為難的神情,應聲稱是:“是,微臣早已吩咐下去了。”
李忠捋著花白的胡須,心下踟躕。
金吾衛統領宮中和京城的巡查警戒,與河西一帶的戍軍素無往來,他若擅自插手河西軍務,隻怕會招來猜忌,這個差事,不那麼好辦。
他猶疑片刻,道:“殿下,此事是否要知會河西駐軍,請軍中協同尋找。”
謝晦明輕輕放在竹箸,臉色平靜,無喜無怒,淡淡道:“不必,軍中魚龍混雜,本王不敢將皇兄生死交付軍中,李將軍,你隻管傳令河西一帶驛站烽燧,他日若有奏本,本王自會一力承擔。”
李忠硬著頭皮,應下了此事,心裡腹誹不已。
空口無憑的,他日軍中對他若真有詬病,他還能真的把秦王推出來擋刀嗎?
再說了,他傳軍令,烽燧驛站就一定會聽嗎?
見李忠沒有推辭,謝晦明笑了笑,他似乎深知李忠的疑慮,從袖中掏出兩封信箋遞了過去:“這是父皇密詔,還有本王的手令,李將軍可便宜行事,不必拘泥於外物,隻要儘快找到皇兄。”
李忠看了一眼信箋,封口處的火漆蠟印完好無損,他這才鬆下一口氣。
謝晦明也跟著淺淺舒了口氣,這位金吾衛的將軍,他用的不那麼順手啊,他心裡有些鬱結,若是順手,他又何必留下明證呢。
他轉眸望向霍士奇,還是一派平靜的模樣。
霍士奇卻莫名的打了個哆嗦,他聽了半晌,都是他不該聽的,也插不上手的,心裡不由得的直打鼓,想不明白秦王叫他來的用意。
謝晦明嚴肅道:“霍大人,皇兄出京,必然是東宮屬官挑唆的,這些屬官,霍大人心裡都有數嗎。”
霍士奇一臉茫然,心裡卻十分清楚。
東宮屬官是個燙手的山芋,誰碰誰倒黴,他是肯定不會碰的,他可沒那麼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