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英,你不如哄哄你姐姐,哄著她答應讓你叫我一聲姐夫,我就帶你一起去。”赫連哈哈笑了起來。
“赫連廣博,你胡說什麼呢。”孟嵐怪嗔了一句。
韓長暮沒有看到孟嵐的神情,但聽到她的音調,想來應當是臉紅了。
他想到了與姚杳的頭一回相見,是在風荷苑裡尷尬的同床醒來,不禁轉頭,目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這丫頭應當從來不知道臉紅是什麼,那樣尷尬的境地,正常姑娘早就掩麵而逃,或是要死要活的讓他負責了,她倒好,還給了他花酒錢。
姚杳被韓長暮這一眼看的莫名其妙,但看出他神情不善,沒有絲毫懼意的也瞪了他一眼。
那名叫赫連廣博的胡人哈哈大笑,笑夠了才沉聲一本正經道:“阿嵐,阿英也大了,在我們白蘭羌人族中,阿英這個年紀,早就是一家之主,該擔起一家之主的責任了,有些事情,也該讓他知道了。”
孟英愣了一下,陡然揚聲道:“姐姐,你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孟嵐靜了片刻,才淒然的顫聲道:“阿英,四年前,我和阿慧被賣給了伊州的一戶人家做婢女,可一年前,一群吐蕃人闖進來燒殺搶奪,搶走了我和阿慧,我被赫連廣博救了出來,可阿慧卻被賣掉了,我打聽到阿慧被賣去了白馬戍,找了去。”她的聲音突然一緊,有不可言說的痛楚:“誰知道,阿慧卻又被火長轉賣了,聽說賣去了肅州。”
她頓了頓,平靜了下來:“若肅州找不到,我就去沙州,不管有多遠多難,我都要找到她。”
“我和姐姐一起去找二姐。”孟英毫不猶豫的揚聲道:“不管去哪,我都陪著姐姐。”
赫連廣博亦是急道:“我也是,不管去哪找,我都陪著你們姐弟倆。”
雨後的深夜裡,窸窸窣窣的木柴燃燒聲音格外清晰,房舍內安靜的落針可聞。
韓長暮直起身子,目光穿過枯枝縫隙,又越過沒有窗紙,破破爛爛的窗戶,看到孟嵐側身而坐,側顏清秀而堅毅。
他沒有想到此事還有這樣的內幕,但即便火長轉賣了孟嵐的妹妹,也不至於將所有戍軍全部殺死吧,除非,除非這件事另有內情,是她刻意瞞了孟英。
他的臉色陰沉,想到了其中可能的內情,越想越慘烈,越覺得所有戍軍的下場,其實是罪有應得。
孟嵐一時無言,咬著下唇思量許久才道:“阿英,娘獨自在家,你和我都去找阿慧了,娘怎麼辦。”
孟英道:“娘的身子已經好多了,我出來走馬,四鄰也都多有照應,姐姐放心吧,再說了,我們找到了二姐,一起回家,娘一高興,說不定病就痊愈了呢。”
孟嵐也隻好點了點頭,輕聲道:“也罷,那就先去肅州,能在肅州找到阿慧自然是最好的。”
深幽天幕漸漸呈現出幽藍色,寒星的冷光暗淡了幾分,月色也淺的成了天邊一抹浮雲。
赫連廣博望了望外頭,轉頭道:“再有一個時辰,天就要亮了,阿嵐,你睡一會兒吧。”
說著,他翻出包袱裡的厚氈毯鋪在地上,又拿了一塊厚氈毯裹住孟嵐,輕聲細語道:“這些日子你也太累了些,好好歇著,咱們到了肅州,一定能找到阿慧的。”
姚杳聽著赫連廣博這些話,這溫柔的模樣,跟驛站裡簡直判若兩人。
她不禁唏噓,這天底下,有多少說的比唱的好聽的男人,碰到事情後,都是跑的比兔子還快,隻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兒。
看這赫連廣博,能陪著天涯海角的奔波,甘冒奇險替他們手刃仇家,雖然律法難容但情義無價。
她微微轉頭望了望韓長暮,也算他們幾人倒黴,碰上了內衛司的少使。
不知道這個冷麵閻王,遇到這樣法無可恕卻情有可原之事,會如何做。
房舍中漸漸沒了人語,那一堆火燒的極旺,紅彤彤的光不停的搖曳。
姚杳看著那一團火光,越看越冷,縮成了一團,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睡著睡著,頭就歪了下來,靠在了韓長暮的肩上。
韓長暮原本也有些迷糊了,肩上陡然一重,他轉瞬驚醒,轉頭一看,不由得苦笑。
他想要挪開身子,又怕弄出響聲來驚動了那赫連廣博。隻好就這麼僵著身子,虛虛靠著馬匹,熬到了天明。
房舍中有了動靜,是赫連廣博躡手躡腳的起來,給孟嵐孟英姐弟倆掖了掖氈毯,才慢慢走了出來。
韓長暮本就睡得不踏實,聽到動靜,急忙抬頭,警醒的望向外頭。
大亮的天光落在高大的男人身上,暗影在男人身上拖得極長。
他抱著糧秣出來,慢慢走到馬廄前,一邊喂著駱駝,一邊緩慢出聲:“二位在這裡躲了一宿,夠冷的吧,出來烤烤火,暖和暖和吧。”
姚杳剛剛醒來,聽到這話,迷茫的睡意轉瞬驅散了個乾乾淨淨,目瞪口呆的望著同樣震驚不已的韓長暮。
既然早就被人發現了,再躲躲藏藏下去,隻能憑空被人看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