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長暮默默點頭,這戍堡建的堅固,地倉也建築的齊備,若提前做了準備,排兵布陣得當,對上突厥人,還是有一戰之力的。
走到戍堡深處,眼前豁然開朗,書案胡床俱全,兩側破舊的架子上,擺滿了書卷竹簡。
韓長暮打眼一看,這些書卷竹簡雖然破舊,看著有些年頭了,但卻打理的乾淨整齊,一看就是極為愛惜的。
書案後頭端坐著個男子,看著跟常樂縣丞年歲相差不大, 都是三十五六歲的模樣,正是第五烽的戍官徐翔理。
徐翔理拿著那封信,抬眼打量了一番韓長暮,言語中頗有幾分不屑:“你就是韓王府的長史,韓久朝?”
話雖然說的客氣,但言語間很是輕視。
一個王府裡的長史,在徐翔理這種行伍之人眼中,說的好聽些是王府的屬官,說的難聽些就是王府裡的家奴,算不得朝臣,自然也不會用正眼相待。
韓長暮神情平靜,既沒有被人輕視後的惱羞成怒,也沒有刻意的惡意滿滿,隻是淡然挑眉:“正是在下,你就是第五烽的戍官徐翔理吧。”
徐翔理微微頷首:“正是在下,韓長史路證文書俱全,在驛站歇息一晚,明日就可以平安離開了,似乎沒有必要拿著譚淵的這封信前來見我。”
韓長暮笑了笑:“我來見徐戍官,自然有相見的理由。”
徐翔理的雙眼一眯,閃著諱莫如深的光:“韓長史,我雖與譚淵是至交,但也不會因為這封信,就對你網開一麵,若你有事相求,我看,還是不必開口,免得自取其辱。”
這話說得已經十分難聽了,姚杳心裡打了個突。
韓長暮這人,不管走到何處,遇見的都是對他恭恭敬敬的人,聽到的都是恭維客氣的話,突然被人這樣羞辱,他會不會受不了。
姚杳不動聲色的退了一步。
還是離遠點兒吧,萬一打起來,自己還能跑快點。
韓長暮沒有惱羞成怒,隻是背負著手,胸有成竹的淡淡笑了笑:“我沒有事情要求徐戍官,反倒是徐戍官,怕是有事要求我。”
徐翔理來了興致,挑眉一笑:“哦,這倒是有意思了,你我不過是初次相見,我會有何事要求韓長史,我卻是想不出來了。”
姚杳看著兩個人不緊不慢的打太極,心急如焚。
這都什麼時候了,都火燒眉毛了,搞不好下一秒突厥人就要來了,韓長暮究竟打的是個什麼主意,還有心思在這跟他扯閒篇兒。
她看著燈火下瘦瘦弱弱的徐翔理,鳳眼上挑,棱角分明的薄唇緊緊抿著,自有一番傲然的風骨。
若忽略掉常年的風吹日曬,導致的粗糙的古銅色皮膚,也忽略掉與頭發連在一起的絡腮胡子,他的這副眉眼,跟長安城裡的俏郎君不相上下,且更加多了幾分成熟滄桑的韻味。
她聽著這兩個人越說越沒邊兒,難以抑製的微微蹙眉,不輕不重的咳嗽了一聲。
徐翔理眉眼一展,越過韓長暮,望向了他身後束手而立的姑娘。
其實他早就注意到了她,她一直貌似老實恭順的低著頭,看著地麵,其實腳下早就不老實的悄悄踢來踢去了。
他的鳳眼微微一凝,這兩個人,來曆不凡。
這姓韓的小子呼吸綿長不絕,可胸口卻沒有半分起伏,氣息顯然都沉了下去,吐納功夫練得極其精粹。
他心中一凜。
這韓小子看著二十七八歲,內家功夫已練得十分深厚了,實在不容小覷,隻是不知道他的拳腳練得是不是紮實。
他默了默。
許多年輕後生為了圖快,隻練了些花拳繡腿,連馬步都還蹲不穩當呢,就急吼吼的去練吐納內功,實在是練武練得偏了,打起架來,就難免會腿軟手軟了。
想到這裡,他收回心神,去看那其貌不揚的小姑娘,也覺得並不那麼其貌不揚了。
小姑娘的腳尖兒在乾燥的泥土裡踢來踢去,看似是沒有章法的胡亂踢著解悶,卻硬生生的沒有帶起一點塵土,也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隨便一個婢女模樣的小姑娘,卻把片葉不沾身的輕功,練得如此的爐火純青。
這是一個王府的長史出門該有的陣仗嗎?
這不是個長史吧,是個離家出走的世子吧。
徐翔理胡思亂想的,卻無意間窺見了幾分似是而非的真相。
看他沒有深究,隻覺得眼前這兩個人是厲害角色,便端正了身子,收起那最後一分輕慢之心,正襟危坐的緩慢開口:“不知韓長史說的到底是什麼事,還請直言相告。”
韓長暮一直背負著手,不驕不躁的等著徐翔理,聽到這話,聽到他語氣裡的正視,才神情凝重道:“不知道徐戍官可聽說了常樂縣發生的事情。”
徐翔理沉了臉色,慢慢道:“韓長史此話何意,譚淵信中大概提了,韓長史不正是因為此事,才相助了譚淵,才有了我手上的這封信嗎?”
韓長暮點頭,繼續道:“那麼,徐戍官可聽說了白馬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