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情悲戚,轉瞬又勸道:“大嫂且放寬心,過幾日,我就去看六嫂,六嫂如今已經三十五了,早就不是最好的年紀了,我再去磨一磨管事的,看能不能替六嫂贖身。”
其實這話她說的也心裡沒底,她在宮中多年,熟知律法,沒入官妓,非死不得出。
六嫂能活到今日,不過就是一口氣撐著,想要再見一麵女兒而已。
若這口氣散了,她怕也是活不成了。
兩個人相對無言良久。
那女子突然開口:“三娘,你當真要嫁給那個姓王的?”
沈家娘子輕嗤一聲:“他,哼,我不過是想查出阿杳的下落,才跟他虛與委蛇,多說那麼多廢話的,大嫂放心,我不會讓姓王的占到半點便宜的。”
那女子重重嗯了一聲,反手握住沈家娘子的手,目光堅毅,
冷冷清清的秦王府,和府門口烈火烹油的熱鬨景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府裡的下人們個個屏息靜氣,不敢說錯一句話。
秦王謝晦明這些日子過的不太好,不,是非常不好。
他從側門進出已經好幾日了,都是為了躲開府門前那一群一群送禮的人。
說實話,他看到這烏央烏央的送禮隊伍,絲毫不覺得有什麼可高興的。
這些人不過是天下熙熙,皆為利來,看著漢王要完,才來臨時抱他的佛腳。
若有一日他也走到窮途末路,這些人隻怕扔石頭扔的比誰都狠。
他苦惱的揉了揉眉心,握著筆,讓自己思緒放空,不去想府外的紛紛擾擾,也不去想聖人的忌憚目光,隻一門心思的練字。
相貌普通的婢女蘭苕沒有聲響的走過來,靜立在書案前,抿唇不語,一直到謝晦明抬頭,看了她一眼,她才不疾不徐的開口:“殿下,冷臨江星夜兼程,已經過了祁連山了。”
謝晦明低低唔了一聲,沒有說話。
蘭苕又開口:“有消息傳來,漢王曾經在貪汗山出現過。”
謝晦明愣了一下,筆尖兒在紙上停頓,洇開大片黑漆漆的墨跡。
他用力抓住了紙,攢成團,扔進廢紙簍裡。
他就知道,就知道,連老天爺也偏著那個人。
他平靜了片刻,問道:“韓長暮呢。”
蘭苕沉聲道:“韓長暮和漢王一起,隨行的還有那個京兆府的參軍,姚杳。”
謝晦明不以為意的挑挑眉:“一個京兆府的參軍,不足為慮,倒是韓長暮,我卻是沒有想到的,韓家手握重兵,在劍南道擁兵自重,還封了本朝頭一個異姓王,以父皇多疑的性子,竟然對韓家沒有半點疑心,對韓長暮也頗為倚重,我用內衛司少使的位置稍一試探,父皇竟然就允了,說實話,我有些摸不透父皇的性子了。”
蘭苕思忖片刻,輕聲道:“殿下,韓長暮的生母韓王妃是聖人的堂妹,自幼就養在太後身邊,與聖人兄妹情意頗深,您說會不會因為這個,聖人才對韓家多有容忍。”
謝晦明嗤的一聲冷哼,頗有幾分不屑:“兄妹情意頗深?”他自嘲低語:“無情最是皇家,父皇與先太子還是親兄弟呢,對先太子的遺孤,不照樣手不留情嗎?”
蘭苕哽了一下,抿唇無語。
若非聖人對先太子的遺孤手不留情,又何來如今的手握天下,坐穩了那把龍椅。
謝晦明在紙上漫無目的的寫寫畫畫,突然蹙眉問道:“漢王既然還活著,為什麼不返回第五烽,要往貪汗山去呢。”
蘭苕彆有深意的笑了:“據說那叫姚杳的參軍身上有傷,恐撐不到返回第五烽,漢王和韓長暮這才帶著她翻越貪汗山,估摸著是要去最近的高昌城求醫問藥吧。”
其實即便是八百裡加急文書,消息也會滯後,蘭苕得到謝孟夏和冷臨江的消息時,韓長暮一行人已經離開了高昌城,翻越了銀山,過了江,已經看到了八百裡荒原。
而冷臨江也已經深入伊吾道,由烏山烽的戍官護送著,往第五烽去了。
謝晦明聽到蘭苕的話,微微一笑:“想來那位參軍,長得頗為不凡吧。”
蘭苕掩口輕笑:“這婢子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