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片刻,問道:“少主這印記,和李玉山的印記是一樣的嗎?”
少年不明白韓長暮為什麼抓著這印記不放,他沒有深究,隻是搖頭:“不一樣,李玉山腳上的沒有花蕊處的雪花。”
韓長暮繼續問:“還有彆人身上有同樣的印記嗎?”
少年慢慢穿著足衣,在心底思量起韓長暮問這話的意思。
他不是天真又無邪的缺心眼兒,即便有和韓長暮聯手的打算,也不會把什麼事情都拿來交換。
他嗤的一笑,露出一對尖尖的虎牙,他生的傾城傾國,可這一笑卻寒意測測,說的話也讓人分不出真假:“這標記可不是尋常人有的,除了懷章太子的血脈和心腹,彆人可不配。”
韓長暮輕輕一哂,知道這人嘴嚴,輕易是撬不開的,再問下去也是無用,他換了個姿勢坐著,拿杯蓋輕輕撇去茶水上的浮沫,看著尖葉在水中打旋兒,卻不喝,隻慢條斯理的吹著。
少年也默然不語,沉凝片刻,他輕輕擊掌:“少使大人,我奉上一份重禮,聊表誠意。”
韓長暮起了興致,一臉淡薄的轉頭望去。
廊簷下一陣淩亂的腳步響起,一隊黑衣人壓著幾個人走進廳堂。
這幾人口中都勒著麻繩,眼睛上蒙著黑布,手腳捆的結結實實,是被人拖著進來的。
有幾個身上似乎帶著傷,拖進來的時候,在地上拖拽出一道道血印子。
黑衣人把半死不活的這幾人扔在韓長暮的麵前,腳重重踩在腰上,有些耐不住疼的,發出一慘痛的悶哼。
韓長暮看的微微皺眉:“這是,何意?”
少年抬了抬手:“這些是劫奪餉銀的首惡。”他從袖中拿出一本冊子,讓黑衣人捧到韓長暮的麵前:“這是四聖宗在大靖的堂口。”
韓長暮挑眉:“少主的意思是任我處置?”
少年平靜一笑:“韓少使一舉抓獲了劫奪餉銀的首惡,徹底鏟除了四聖宗,這算不算是大功一件?”
韓長暮無驚無喜,也沒有伸手去接那名冊,隻是麵無表情道:“少主是想借我的手鏟除四聖宗,重獲自由身。”
少主咧嘴一笑,一對尖利的小虎牙白森森的,直冒寒氣:“韓少使,可願意?”
韓長暮接過那名冊,吩咐孟歲隔把這幾人帶到馬車上,轉頭間神情平靜,可卻一語驚人:“謝良覿,若你卷土重來,興風作浪,某一樣抓你。”
少主整個人如遭雷擊,被這句話嚇得魂飛魄散。
他自然是會卷土重來的,他怎麼甘心一輩子藏頭露尾見不得光。
但是讓他肝膽俱裂的話並不是後半句,而是前半句,是“謝良覿”那三個字。
這個名字,已經太久沒有人叫過了,久的他已經忘掉了自己的名字。
他驚恐的盯著韓長暮的背影,想要竭力控製住心底的恐懼,但發現這控製隻是徒勞,他氣急敗壞的伸手拂過食案,把上頭的杯盞碗碟重重掃到地上,劈裡啪啦的碎成一片。
韓長暮腳步未停,沒有轉頭,淡淡一語:“明日午時,店主人會帶著輿圖離開刺史府,謝良覿,你好自為之。”
離開了祆祠,韓長暮吩咐王友駕車,先把這幾人先送到甜水巷沐春家中。
孟歲隔思忖片刻,謹慎開口:“大人,就這樣放過他嗎?”
韓長暮閉了閉雙眼,眼中一片清明,言語間滿是冷酷:“四聖宗在大靖經營了數十年,與朝中也有盤根錯節的勾連,沒有確鑿的證據,無法連根拔起,他不會甘心就此沉寂,隻要他動,就跑不掉。”
馬車疾馳,冰碴子和積雪被車輪碾過,四散飛濺開來。
祭壇中的烈焰已經燃儘熄滅了,滾滾濃煙彌漫到半空中。
謝良覿如同脫力一般,臉色難看的比死人強不了多少,癱在胡床上咻咻喘著粗氣,麵前的地上一片狼藉。
周無痕從後麵走出來,把地上的碎瓷片清理開,慢慢蹲到謝良覿的麵前,擔憂不已的輕聲低呼:“阿良。”
謝良覿動了一下身子,眼珠子木然的轉了轉,看著周無痕咧嘴一笑,竟有了一絲瘋狂的意思:“阿姐。”
周無痕抿了抿乾乾的嘴唇,低聲道:“阿良,京裡都安排好了。”
謝良覿的眼睛有一絲絲鮮紅的血絲,他舔了一下嘴唇:“好,明日啟程進京。”他瘋狂的一笑:“做了這麼多年的傀儡,早就受夠了。”
周無痕把謝良覿拽起來,整理了一下滿身淩亂的衣裳褶子,神情肅然:“京城的局布了近十年,是該放手一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