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長暮挑了下眉,低聲問道:“我看了看,你那一包銀子足有一百兩。”
姚杳麵無表情的淡淡道:“是啊,武侯鋪這回來了二十人,一人五兩銀子。”
韓長暮愣了一下:“你平素這麼摳門的一個人,這回怎麼這麼大方。”
姚杳依舊麵無表情:“花的都是京兆府的銀子,我有什麼可心疼的。”
韓長暮哽了一下,微微蹙眉:“這武侯鋪的人,都各自有俸祿,來救火也是職責所在,京兆府為什麼要再出一份賞銀。”
姚杳耐著性子解釋道:“府尹大人說了,水火無情,凡是能滅火抗洪的,都是把腦袋彆在褲腰帶上在乾,受傷喪命都是常有的事。俸祿之外再給點賞銀,雖然聊勝於無,總也好過讓這些硬骨頭們傷身又傷心。”
韓長暮聽著這話,覺得十分有道理,但是他想了想京兆府尹劉景泓的模樣,看似滿臉敦厚,實則滿眼算計,不像是會說出如此大義凜然的話的人。
他不動聲色的望了望姚杳,這套鬼話,倒像是姚杳自己現編的。
姚杳察覺到了韓長暮的目光,十分坦然的與他對視一眼。
這套鬼話當然是她現編的了,不過這銀子,她給的心甘情願。
京兆府的捕快們搜索的動作不慢,很快就從廢墟的四角搜到了中心位置。
那個地方燒毀的最嚴重,整個正房全部坍塌殆儘,碎磚瓦礫都被燒的黢黑,一踩都是粉末。
捕快們在廢墟裡埋頭翻找,姚杳在外圍,沒有進去幫忙的意思,始終臉色平靜,氣定神閒。
韓長暮微微眯眼,鬼使神差的試探了一句:“你似乎認定了那裡頭不會有幸存者,也不會翻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姚杳麵不改色心不跳,涼涼一笑:“是少使大人說的,這麼大的火,隻怕人都燒死了,那人都燒死了,還能剩下什麼東西?”
韓長暮一時語結,狠狠的抽了口氣,轉了個話頭:“京兆府接到聖人的旨意了吧,聖人要京兆府協助內衛司辦案,劉府尹派了誰過來。”
姚杳撇了撇嘴,這不是明知故問嗎,現在的京兆府,劉府尹要是能找到一個比她使喚起來更順手的,她就把名字倒過來念。
反正她是去應卯湊數的,不是去拚命掙功的,人到了即可。
她神情如常,淡淡開口:“劉府尹安排了下官過去,走水的事情了了之後,下官就去內衛司,聽從少使大人的吩咐。”
韓長暮點點頭,沒有從姚杳的言語中聽出什麼不情願的意思,便扯著嘴角似笑非笑:“既如此,本官就在內衛司恭候了。”
說著話的功夫,捕快們就已經完成了對這片廢墟的勘察,收隊站在了廢墟旁,何登樓氣喘籲籲的跑過來,緩過一口氣,看到韓長暮站在旁邊,他到底沒敢造次,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參軍,少使大人,這廢墟裡沒有找到人。”
姚杳早料到了這個結果,但還是不動聲色的鬆了口氣,像是一直高高提著的心弦總算是鬆了下來,她點點頭,沉聲問道:“現在這個樣子,能否看出來是天災還是人禍。”
術業有專攻,何登樓心細如發,對火災現場的判斷能力超出尋常人,這也是姚杳放心讓他去查,而自己在外圍看著,樂的做個甩手掌櫃。
何登樓從後頭一個捕快的手裡拿過了小塊黑乎乎的東西,放到姚杳跟前:“參軍請看。”
姚杳蹙眉,伸手翻了翻那黑乎乎的東西,硬邦邦的,表麵還有點黏手,仔細一聞,過火後的焦糊味道裡,混合著十分微弱的怪味。
她從表麵摳下一塊黏糊糊的東西,在指尖碾了碾,竟然能拉出細長的,黑乎乎的黏絲來。
韓長暮也湊過來仔細看了看,眼皮一跳,遲疑道:“這是?”他想了想,問道:“能切開看看嗎?”
姚杳點頭。
韓長暮抽出匕首,寒光一閃,落在了那塊黑乎乎的硬塊上。
那東西捏起來十分的硬,可切開卻並不困難,也不像想象中的那般硬,硬塊被一分為二,露出裡頭黑黃色的芯兒來,入手軟綿綿的,竟然是一捧棉絮。
韓長暮拿起來聞了聞,更加的疑惑不解了:“這是獸皮,怎麼會燒成這樣,居然沒有被燒化,這是在哪找到的。”
何登樓微微欠身:“回少使大人的話,這是在正房的炕上發現的,這塊東西裡有少量的獸皮,但大部分都是柳絮蘆花和稻草,被燒的隻剩草木灰了。”
韓長暮默了默。
他知道這個,棉絮價高不易得,尋常百姓買不起,便用柳絮蘆花和稻草,再去山上獵一些小獸剝了皮,混合在一起縫在袋子裡,鋪在炕上取暖。
這法子雖然比棉絮差上許多,但能支撐尋常百姓度過漫漫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