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取出匕首,刮起一點泥土包在帕子裡,拉著何振福伸下來的手,躍出了深坑,站到了地麵上。
他轉頭伸手去拉姚杳,誰料姚杳足尖輕點了下,飛身躍出了深坑,輕飄飄的站在了地上。
他的手頓時拉了個寂寞,尷尬的停在半空中。
何振福撇了撇嘴,彆過眼,獻殷勤獻成這個樣,簡直沒眼睛看。
邊上的內衛們不知內情,倒沒想這麼多,隻是暗自咋舌,好俊的輕功。
一直到踏踏實實的踩在了地麵上,姚杳才反應過來她方才乾了件蠢事,掃了韓長暮的麵子打了他的臉。
她訕訕的陪著笑臉道:“大人,要打開嗎?”
韓長暮已經從失落中回了神,點點頭:“開吧,裡頭應該已經是空的了,不過還是要當心些。”
姚杳點了下頭,分給何振福一條麵巾,將口鼻捂住,小心的去除掉缸口處的蠟封。
去乾淨了蠟封,蓋子頓時鬆了一鬆。
姚杳和何振福對視了一眼,略點了下頭,便將蓋子給揭開了。
一股子裹著黑煙的濁氣頓時狂湧了出來,隔著麵巾,仍然熏得人頭暈眼花,直流眼淚。
姚杳皺了皺眉,嗯,陳年腐朽的味兒,真上頭,她想下一秒就轉身落荒而逃。
何振福舉著燈照到大缸裡,探身看了看,回頭喊道:“大人,是空的。”
韓長暮早料到這一遭,臉色微變,沉沉上前,接過何振福手裡的燈,照亮了那口大缸的腹內。
缸裡也上了釉,釉色溫潤,釉麵底下隱約有畫。
韓長暮愣了一下,湊近了些一看,臉色已是變了,靜了片刻,他頭也沒回的對何振福道:“何總旗,會內衛司把鬥笠長靴和護手都取來,讓內衛們換上,挖池塘,你親自去審瑟瑟樓的那些人,務必問清楚這棵棗樹是何時種上的,是什麼人種上的。”
何振福雖然沒有看到韓長暮的臉色,但是聽話聽音,他也聽出了事情不大妙,便一刻不敢耽誤的往外走去。
姚杳也聽出了不對勁,探身往缸裡去看,臉色變了變,那大缸的內壁上,並非是畫的圖案,而是將活物生生封在了釉裡,猙獰體態尚存,可以清楚的看出那是五種毒物,她不禁喃喃道:“是五毒,大人,這缸是端午埋下去的。”
韓長暮扯下沾了汙泥的護手扔到地上,揉了揉眉心,皺著眉半晌不語。
這下麻煩了,這口缸顯然是用來養蠱的,而蠱蟲顯然昨夜已經都跑了,靜了一宿,不知還能不能找到,這些蠱也不知是個什麼來曆,若不儘早查出來,隻怕要成長安城裡的大禍患。
就在他凝神思量的功夫,姚杳已經把大缸翻了過來,口朝下底兒朝上,缸口下頭還墊了一大塊石頭。
陽光灑在缸上,從缸底開鑿著的小圓孔漏進缸裡,一枚枚渾圓的光點正好照在了地上,隱約像個陣法。
姚杳蹲在地上,看得仔細,幾乎要把兩個眼珠子長在那些光點上,覺得這陣法眼熟,太眼熟了。
看得入神,她就忘了尊卑,沒起身沒行禮,張口便喊:“大人,快來看看,這好像是個陣法。”
喊完她才扶額,不能走神,一走神就原形畢露了。
幸而內衛們都散開去了各處,沒人注意到這裡。
韓長暮也沒在意,舉步走過去,仔仔細細的端詳了一番,點頭道:“是個陣法,與這瑟瑟樓裡的,和那池塘裡的,隱約有幾分相似。”
姚杳擰著眉心:“一個養蠱的缸,卻在缸底鑿了個陣法,太詭異了。”
韓長暮抿唇不語。
就在兩人都沉默不語的時候,內衛司送了東西進來,內衛們換上蓑衣長靴和護手,跳到池塘裡,一寸一寸的搜尋起來。
陽光有了幾分暖意,這池塘裡的泥也變得軟爛,一踩一個深坑,淤泥往人腿上狂湧,幸而這些人都著了齊膝高的長靴,淤泥才沒有灌進靴筒裡。
日頭懸在了正中,柔和溫暖的灑落下來,有內衛提了食盒送進後院,韓長暮擺了擺手,讓人擱在地上便出去了。
姚杳揭開食盒,兩碗湯濃肉香的羊肉餺飥,她擦乾淨竹箸,遞給韓長暮,笑道:“天大的事也得先用飯,吃飽了,才有力氣問案。”
韓長暮挑唇笑了笑,吃的極快,姚杳還在疑心他沒有嚼就咽下了,這一碗羊肉餺飥,就已經吃的連湯兒都不剩了。
此時,內衛們把池塘翻了個遍,一捧泥一捧泥的篩過,彆說是可以蛀地的蟲子了,就算是爛在泥裡的草根,都沒篩出一根來。
聽著內衛們的回稟,韓長暮的心一寸寸的跌倒了穀底,他知道這蠱蟲是極厲害的那種,吃光了泥裡的一切,此時已經逃遁無形了,隻怕已經回到了養蠱人的手中,進獻給了主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