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陡然回頭,直直望著姚杳,目光一動不動:“阿杳,那蠱蟲厲害,你的血肉被吞噬的十之八九了,是怎麼活下來?”
姚杳一顆心掉了下來,總算是來了。
她早想好了一番說辭,鎮定自若的滿口胡說起來:“卑職當時在徐記食店用暮食,吃食剛端上來,卑職就覺得渾身骨痛劇烈,整個人的行動都不受控製了,卑職這才想起包大哥曾經說過的中蠱之人的症狀,忙拚儘全力留了話,一路跑到了平康坊暈了過去,至於為何沒有喪命,卑職也百思不得其解,也許是平日裡卑職善事做得多,積德行善,老天爺眷顧,這才僥幸死裡逃生吧。”
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的一雙杏眸笑的恍若彎月,溢滿了澄澈的水光,看起來沒有絲毫的隱瞞和謊言。
言罷,她撐著下了軟塌,朝著韓長暮深施一禮,恭敬笑道:“當然了,卑職能死裡逃生,除了老天爺眷顧,更要仰仗大人的及時趕到,否則卑職現如今,鐵定已經是一具屍身了。卑職深謝大人的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濃墨般的夜色層層疊疊壓在院子上空,人心就藏在那深不可測的暗夜中,月華星芒皆照不到半分。
方才那些話,韓長暮一個字都不信,不,是半個字都不信,但姚杳就像一條滑不留手的魚,一席話說的冠冕堂皇,根本抓不到半點破綻,明知道這些話沒一個字兒是真的,可他卻沒法反
駁。
他薄薄的冷笑了一聲,比寒夜裡的風還要涼:“是嗎?”
“是,是。”姚杳端著一臉真誠的不能再真誠的笑容,重重點頭,誇張的喊道:“大人,卑職的一片真心可鑒日月啊。”
韓長暮的身子晃了晃,這個地方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他覺得再待下去,他就要被氣得當場吐血而亡了。
就在他疾步往外走的時候,身後又追過來一句真情實意的高喊:“大人,喝點粥再走吧,這可是何登樓的一片心意啊。”
韓長暮的身子晃動的更加厲害了,越走越快,越走越慌,最後衝出衙署大門的時候,竟有了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坐在車轅上的金玉看到韓長暮白著臉,捂著心口走出來,他嚇了一跳,忙跳下車攙扶著韓長暮,急切問道:“世子,您這是,怎麼了?不是說中蠱毒的是姚參軍嗎,怎麼您的臉色這麼難看?”
韓長暮擺了擺手:“無事,走吧。”
金玉誒了一聲,扶著韓長暮上車,轉頭道:“大人,何總旗帶了人在府裡等您。”
韓長暮愣了一下,想著何振福的動作還挺利落,這麼快就把人找來了,他疲憊的靠著車壁,揉了揉眉心,隔著車簾淡聲道:“那就回府吧。”
車輪碾過青石板路,咕嚕嚕的聲音幽幽消散在曲巷中。
月色朦朦朧朧的,似有若無,時隱時現,深幽漆黑的夜色沉甸甸的壓下來,壓得極低。
何登樓看著轉瞬空蕩蕩的廳門,遲疑問道:“姚老大,你說韓少使會不會記恨我。”
姚杳晃了晃粥碗,看到倒映在清湯寡水裡的臉片片破碎,她幽幽歎了口氣:“阿樓啊,你也太摳了,你好歹搞點肉啊。”
何登樓嘿嘿一笑,把碗裡的清湯寡水潑到外頭,轉頭笑問:“姚老大,鍋裡還有,我再盛一碗過來?”
姚杳點頭。
看著何登樓沒事兒人一樣,笑眯眯的去盛粥,包騁一個激靈回過神來,想到了自己方才都乾了點什麼,他一身冷汗的站了起來,戰戰兢兢的問姚杳:“阿杳,他,不能弄死我吧。”
姚杳瞥了包騁一眼,垂下眼簾道:“弄死不至於,弄殘有可能。”
包騁驀然跌坐了回去,欲哭無淚的拍著大腿:“你可坑死我了你,我還沒活夠呢。”
他隻打雷不下雨,乾嚎的正過癮呢,就看到何登樓空著手走了進來,他愣住了,詫異道:“粥呢,被人偷了?”
何登樓瞥了包騁一眼,急匆匆的走到姚杳麵前,從袖中取出一封信,低聲道:“姚老大,不知道什麼時候擱在灶台上的。”
姚杳微微蹙眉,低頭一看,封口是北衙禁軍特有的法子,而“姚杳親啟”四個字,更是她格外熟悉的。
她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手,強自鎮定的接過那封信,朝著何登樓使了個眼色。
何登樓一轉頭,正看到包騁伸長了脖子,好奇的目光落在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