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長暮聽得連連皺眉,沉聲問道:“可查問了花娘?”
何振福上前一步,點頭道:“問過了,花娘說拓跋伏允每日都是子時離開房間,給了她重金,不許她往外說。”
韓長暮暗自思忖,拓跋伏允在長安城裡買一處宅邸不算大事,但是他刻意隱瞞此事,隱瞞行蹤,那就處處透著可疑了。
他突然覺得房間裡一片死寂,原以為是姚杳虛弱不堪,睡著了,誰知一回頭,正對上她那雙亮如星芒的杏眼,眼裡寫滿了好奇兩個字。
他啞然失笑,靜了片刻,把唇角的笑抿了下去,淡淡道:“姚參軍,你覺得拓跋伏允如此行事,是為了什麼?”
姚杳一本正經道:“依卑職所見,拓跋伏允不想讓人知道他金屋藏嬌了,怕被他招惹的那些鶯鶯燕燕打上門去。”
韓長暮驀然彎唇一笑。
何振福也笑出了聲,也隻有這麼個人,能把如此嚴肅之事說的像個笑話,還一語中的。
他肅然道:“大人,姚參軍所言正是,拓跋伏允的確有可能在那裡藏了人。”他頓了一頓,繼續道:“今日,四方館的暗衛還抓住了一個人,是吐蕃使團裡的隨從,卑職審過了,他是奉了代善王子的命,去亂墳崗尋找一個叫阮君的教坊官妓的屍骨,卑職已經將此人帶過來了。”
韓長暮愣了一下,臉色微變,他此前從薛祿的口中知道了阮君假死,被拓跋伏允帶走,又聯係到拓跋伏允的行蹤鬼祟,那麼這個阮君極有可能就被藏在善和坊的宅子裡,而代善王子那日對阮君用強不成,現在竟連屍骨都不肯放過,出問題的隻怕不是代善,也不是拓跋伏允,而是這阮君,阮君身上究竟有什麼秘密。
他凝神片刻,對那名內衛吩咐道:“你去吧,以後每日都要回稟拓跋伏允和代善的行蹤。”
內衛應聲稱是,轉身離開了。
韓長暮則對何振福淡聲道:“那那名隨從帶過來,我要親自審問。”
何振福也明白事情重大,一刻不敢耽誤的就出去了。
姚杳聽著阮君這個名字,莫名的覺得有些熟悉,她望著窗外茫茫夜色,斟酌了片刻問道:“大人,這阮君,就是上次害的代善在長安城臭名遠揚的那個官妓嗎?”
熬了大半夜了,韓長暮也著實有些困,他沏了兩盞濃鬱醇厚的香茶,一杯遞給姚杳,一杯自己一飲而儘,品了品在舌尖繚繞不絕的苦澀,心神一震,才點點頭道:“是,正是此人,拓跋伏允入京的當日,便在教坊遇見了阮君,當時我以為他是臨時起意,現下想來,他怕是早有打算,才會點了那首蘭陵王入陣曲。”
姚杳低著頭,慢慢啜著茶水,這茶水極苦,從舌尖一直苦到了頭發絲兒,褐黃色的茶水倒影著她的臉,在她聽到蘭陵王入陣曲的時候,她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她飛快的抓住了那點訝異,脫口而出道:“大人,這曲譜不是遺失了嗎,教坊中怎麼會有官妓會奏?”
韓長暮解釋了一句:“據薛祿所說,這曲子是阮君自己補齊的。”
姚杳若有所思道:“據卑職所知,那拓跋伏允也算是音律大家,而阮君能自己補齊一首遺失的古曲,且受到拓跋伏允的讚賞,那麼此女在音律上的造詣,也非常人可比,必定是自幼曾師從大家的,雖說教坊裡的官妓都是獲罪朝臣的女眷,但在音律上有如此造詣的,終歸還是少數,既然拓跋伏允和代善都對此女勢在必得,那不如查一查此女出自那家獲罪的朝臣,教坊中的官妓都是有名冊可查的。”
說著此話,何振福已經把抓到的那名吐蕃隨從帶了進來,往腿上一踹,那吐蕃隨從就跪在了地上,他伸手解下覆蓋著隨從雙眼的黑布。
吐蕃隨從感受到突如其來的光亮,他十分不適應的眯了眯眼,先聲奪人的張口就罵:“你們這些大靖人,就是這樣對待吐蕃貴賓的嗎?”
大片暗影投在吐蕃隨從的身上,頭頂上傳來冷冰冰的笑:“你也算貴賓?頂多算是貴賓旁邊的一條狗吧,要是貴賓知道這條狗背叛了他,你說他會怎麼做呢?”
吐蕃隨從愣了一下,身子極其微弱的抖了抖,抬起頭,對上那雙冷冰冰的眼睛,扭了扭被五花大綁的身子,色厲內荏的高喝:“你胡說,我沒有背叛,我是不會背叛的。”
話音未落,他的麵前就砸下一個包袱,包袱散開,裡頭被燒的散碎的骨頭咕嚕嚕的滾了出來,有些滾到他的膝頭旁,他躲了躲。
韓長暮淡淡道:“沒有背叛,那我怎麼知道你是去找阮君的屍骨的,還是代善王子讓你去找的?”
吐蕃隨從狠狠咽了一口唾沫,有些心虛的罵道:“你們,奸詐狡猾的大靖人,奸詐,狡猾。”
韓長暮不以為意的挑了挑眉,低著頭,深深望著吐蕃隨從:“與其這樣罵,不如說一說代善為什麼要找阮君,說的我滿意了,興許,”他彎下身子,在那人耳邊低低說了一句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