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朝,你,我。”冷臨江看到韓長暮這個模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都口不擇言的說了些什麼誅心的話,他頓覺心虛,脫口而出道:“我和你一起去。”
韓長暮撩開擋著臉的被子角,轉頭從縫隙裡淡淡掠了冷臨江一眼,沒有開口說半個字,便轉過身飛快的衝進了火海中。
“誒,久朝。”冷臨江趴在地上,伸長了手,朝著韓長暮遠去的方向追了一句,剩下的話還停留在唇齒間,那人的身影就已經湮滅在了無邊無儘的火海中,是那樣堅決無懼,沒有半分猶豫。
他的喉嚨突然又哽又澀,百轉千回的心裡,難過和慚愧交織而過,呆呆的趴在地上不動,半晌說不出話。
就在此時,火海中突然響起一陣轟隆巨響,這一聲巨響直衝雲霄,撼天動地,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
隻見起火的那一排房舍坍塌了大半,碎瓦和灰塵被火光裹挾著,灼熱的揚到半空中,旋即又劈裡啪啦的落到地上,大半的房舍以肉眼可見之速化作一片廢墟。
有幾個來不及躲避的內衛,猝不及防的被亂石碎瓦砸中了,倒伏在地上,半晌爬不起來。
砸爛的木桶碎在地上,水汩汩流出來,淌了滿地。
燒的焦黑的殘垣斷壁被熊熊烈焰包圍著,一陣陣漆黑如墨的滾滾濃煙飛快的散開,空氣中彌漫著焦糊的氣息。
黑漆漆的濃煙在半空中織
成薄霧,掩住了迷朦月色,晦暗星辰。
夜,轉瞬深幽如地獄。
巨響歸於平靜後,是令人窒息的死寂。
火海邊緣的廢墟上,火已經漸漸熄滅了,隻有時不時的迸裂出零零星星的火星,在死寂的夜裡,發出劈啪的輕響。
那廢墟靜了一瞬,突然動了起來,從廢墟裡爬出個人來,爬起來踉蹌了幾步,便很快穩住了身軀。
那人正是剛剛衝進火海,險些被廢墟掩埋,被燒透了的廊柱砸倒的韓長暮。
他應當沒有受什麼傷,隻是渾身上下都沾滿了泥土碎石,發髻也散了,幾縷長發垂落下來,在夜風裡寂寥飄動。
他望著坍塌過半,火卻仍舊熊熊燃燒的廢墟,身體像是遭了重擊,從身到心都痛不欲生,他踉蹌著退了兩步,險些栽倒在地上,他最終穩住了身形,可發髻上的玉簪卻跌落在地。
清脆的“當啷”一聲,玉簪斷成了數截。
“啊,啊,”冷臨江終於回過神來,一邊往廢墟狂奔一邊喊叫,叫到嗓子嘶啞,他的心神徹底崩潰了,踉蹌了幾步,跪倒在了坑坑窪窪的廢墟邊緣,顫抖著手在亂石碎瓦裡瘋狂扒拉,慘烈絕望的喊道:“阿杳啊,阿杳。”
地上過了火,燒的滾燙,冷臨江的手上燙出了泡,他卻隻覺渾身冷痛,心也隨著坍塌的房舍一並塌了。
他的雙手死死摳進滾燙的廢墟裡,指腹被粗糙的碎石劃破了,血珠子滲到泥土中。
他絲毫不覺得有多麼痛,反倒有些麻木,從身到心,整個人都似乎被掏空了,渾渾噩噩,不知身在何處。
他單手捂住了心口,驀然,有一滴水猝不及防的砸在地上。
房子燒塌了,阿杳沒有出來,他的阿杳沒有出來。
韓長暮已經從巨變中回過神來了,聲嘶力竭的吩咐眾多內衛:“快,快挖,快挖。”
話未完,冷臨江身邊不遠處的那口井裡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像衣料摩擦井壁,又像是無數隻老鼠將要奔湧而出。
冷臨江聽到了細微的聲音,忙轉頭去看,什麼都沒看到,聲音反倒由遠及近,更大了些。
他哆嗦了一下,隻覺得一陣陣陰風從井口鑽出來,直往人身上撲。
遠處是內衛們瘋狂挖廢墟的叮叮咣咣聲,近處是空無一物的井口中發出奇怪的聲音,越想越詭異,可冷臨江就是不由自主的去看,挪不開雙眼的看。
驀然,一隻素白的手扒上井沿兒,那手白的嚇人,用力扒在井沿兒上,又被黑漆漆的磚土映襯著,全無半點血色,若非帶著皮肉,活生生的從井裡扒出來的,真會叫人誤以為那是一隻死人手。
“啊,啊~~~”冷臨江淒厲無比的慘叫一聲,聲音又尖又利,長長劃過夜空,把歇在樹上的宿鳥嚇得四起驚飛。
突逢大變,韓長暮原本就心痛的心神俱碎,再聽到冷臨江這一聲長嚎,他頓時嚇得魂飛魄散,疾步衝到冷臨江身邊,冷聲問道:“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