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起來不太好。”竇小蔻走到桌邊,挑了挑眉,“喝點什麼,茶?水?”
江河並沒有心思和她談天,他直截了當道,“秦楚有沒有和你說過什麼?”
“……秦楚說的沒錯,你確實很不會客套。”竇小蔻歎了口氣,“彆著急,我會坦白從寬的。”
她給自己倒了杯水,然後走到位子上坐下,沉默了一會兒,道,“上一次我騙了你,那麼模型並不是我自作主張建的……我也沒想到之後會發生那樣的事。”
江河用眼神示意她說下去。
“我不記得具體是哪一天了,三年前秦楚突然找到我,想要我幫他建兩個NPC模型。”她慢慢旋轉著茶杯,“我問他為什麼,他說他隻是想要給你一個驚喜,我以為那是你們之間的某種情趣,我還打趣他說如果你知道這兩個模型是他的前女友做的會怎麼樣……不過,看在朋友的份上,我沒拒絕他,所以我按照他給我的身體數據做了。”
她皺了皺眉,“把模型交給他之後,他就沒有再聯係過我。那之後過了一個多月,一直都沒有他的消息,然後突然之間……就……”
江河打斷她,“所以你不知道他的死到底是怎麼回事。”
竇小蔻搖了搖頭。
“那上一次你為什麼要說謊。”
竇小蔻抿了抿唇,習慣性地看了眼外麵,“因為總裁。”
她深吸了一口氣,“秦楚他……之後,總裁不知道為什麼找到了我,是他告訴我這麼說。”
她用手指卷著耳邊的頭發,“抱歉我打了小報告,不過宋總是我的上司,我不想丟了這個金飯碗。”
江河蹙起眉心,“你說謊。”
“我沒有,我已經把所有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你了。”竇小蔻抬頭,“我不知道為什麼總裁要我瞞著你這件事情,但是很顯然那件事情和他有關,你不如直接去找他問個明白。”
江河看了她一會兒,然後起身離開了辦公室。
竇小蔻看著他離開,才鬆了口氣。
媽的,嚇尿老娘,差點沒崩住自己的禦姐形象。
不過不得不說,這男人嚴肅的表情真的性感。
她嘟了嘟嘴,“嘖,秦楚這小子真走運。”
……
從萊溫特城堡離開後,獵人們一路騎馬往梵蒂岡趕去,中途經過了一片叢林,車馬勞頓,他們決定停下來過夜。
“路易斯,”維克走到火堆旁,對張良紹道,“那個玩家還是不肯說出是誰轉化的他。”
“要我說,肯定就是那個捅了我一刀的混蛋。”克雷爾剛巧在旁邊休息,聞言插話道,“下一次見麵我一定要殺了他!”
張良紹玩著手裡的樹枝,翻了個白眼,“克雷爾,活著不好嗎?”
“那個艾倫也是玩家,他為什麼會站在邪惡那一邊?”維克問道。
“他不是。”張良紹搖頭,“他不是玩家,相反,他就是9600關卡的大BOSS,吸血鬼密黨的首領,現今存活的最古老的吸血鬼之一,梵卓。”
“什麼?他就是那個梵卓!”維克試圖消化這個事實,“可你剛剛說他也是我們那個世界的人……”
“唔……”張良紹不能告訴他們更多關於‘複活’的秘密,“你可以把他理解為和我們一樣的人工NPC。”
“所以……”維克依舊不能理解他的話,“所以這個梵卓困住了我們所有人?為什麼?如果他想要乾掉那些玩家,為什麼還要大費周章把他們變成血族?”
“我也想知道。”張良紹用樹枝戳了戳地麵,“不過在搞清楚這些之前,我們必須先保住自己的小命。”
他扭頭指向被捆在樹上的勞倫斯,“還有他們的。”
維克皺起眉頭, “現在係統無法打開,玩家沒辦法選擇緊急退出按鈕,要想脫離遊戲隻有自殺一條路。”
“不,不能冒這個險。”
“那我們怎麼辦?”
“那還用說嗎?”克雷爾的聲音從火堆對麵傳來,“我們一起上,乾掉BOSS,通關遊戲。”
“克雷爾,彆做傻事。”這回是維克出聲了。
克雷爾撇了撇嘴,“一群慫蛋……所以呢,路易斯你有什麼高見。”
張良紹沉思片刻,“明天一早你們先回聖彼得大教堂,我帶著勞倫斯去找梵卓談判。”
“哇哦。”克雷爾扭了扭腦袋,用誇張的語氣道,“永彆了,路易斯。”
“能不能少說兩句,克雷爾。”維克扭頭說道,但隨即表達了自己的擔憂,“路易斯,你有把握嗎?”
“沒有。”張良紹毫無猶豫。
“……”
“但是這是最好的辦法。”張良紹用樹枝指著邊上,“勞倫斯已經變成了吸血鬼,回到教廷他必死無疑。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這個關卡的主宰者,想辦法讓他棄惡從良,喚回他心中的真善美,讓他把玩家都給放了。”
“聽你這麼一說我更沒信心了。”維克咽了口唾沫,“萬一他不同意呢?”
“那恐怕我們不得不選擇那條路了。”
張良紹閉上眼,再度睜開時,眼神無比堅定。
“殺了梵卓。”
此話一出,四周氣溫驟降,寒風素素,秋葉從地麵上卷起,吹熄了火堆,隻剩下青煙嫋嫋。
“……這氣氛渲染得有點到位。”
一片寂靜中,張良紹吐槽道。
“你這麼想,我很傷心啊。”
腳踩在落葉上的唏噓聲在眾人身後響起,拿著金色手杖的年輕貴族從戴著半臉麵具的男人身後走出來,麵帶微笑。
“又見麵了,各位騎士們。”他扭頭看向被捆在樹上一身狼狽的勞倫斯,“我是來帶回我的後裔的。”
“秦……”張良紹站起身,“艾倫·梵卓,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兒?”
“你們有你們的情報網。”秦楚歪了歪頭,“我也有我的,很公平不是嗎?”
“你為什麼要把我們困在這兒?”維克站出來,大聲說道。
“好問題,”秦楚挑了挑眉,“如果你口中的‘我們’指的是你們這些穿銀色盔甲的人,那麼我很無辜,是你們自己闖進來的。”
“如果是指的他。”秦楚看向勞倫斯,然後聳了聳肩,“那我就更無辜了,他是自願的。”
“嘖……”克雷爾坐在熄滅的火堆邊,神色陰沉,“彆跟他廢話,上啊,乾掉他們。”
沒有人動。
不同於在庭院中的偶遇,這一次所有人都感覺到了麵前的兩個血族身上強大而可怕的氣場,一股危險的氣息鎖定了他們,令他們握緊了手中的兵-器。
“明智的選擇。”秦楚向前走了幾步,“看著,誰動一下,就掏出他的心臟。”
“動兩下……哦,不好意思,沒有這個選項。”秦楚做出一個苦惱的表情,“他們不是血族,掏出心臟,他們就死了。”
秦楚說完話,便頭也不回地抬腳朝勞倫斯走去。
張良紹看著他身後穿著黑色燕尾服的神秘男人點了點頭,他的下半張臉露了出來,看起來十分眼熟,非常像自己前幾天正在研究的某個三維模型。
這是……領導的複製體,AC101!
眼看秦楚就要走到勞倫斯身邊,兩個站在附近看守的騎士終於沉不住氣,咬牙抽出武器來。
那個戴著金色麵具的男人瞬間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便出現在獵人們的麵前,將兩道銀光擊落在地,雙手成爪朝著兩人的胸口掏去。
“彆!”
刺眼的白光乍現,張良紹手持長劍橫於身前,站在兩個手無寸鐵的騎士身前,眼神犀利。
一滴黑血落到黃葉上。
101站在離他們一丈遠的地方,抬起手掌,掌心一道深可見骨的血痕。
“你的傷口沒有修複。”
不知何時,秦楚已經轉過身來到了101身邊,他看了眼101的手掌,又看向張良紹手中的劍,揚起半邊嘴角。
“聖器?有意思,我要了。”
第086章 真愛似血(5)
“你想都彆想!”張良紹一劍刺去。
銀色的劍尖被一把抓住不能寸進, 秦楚聽見掌心和劍刃的接觸麵傳來的皮肉被聖力侵蝕的聲音,皺起眉頭,“沒辦法碰它,這可麻煩了。”
他瞬間消失在原地。
手上的阻力一輕, 張良紹忍不住向前撲了個空, 他四處張望著, 很快敏感地察覺到一股危險的氣息從背後襲來。
“你……呃!”
張良紹猝不及防被秦楚扼住了脖子, 拎到了半空。
四周的獵人看到這一場麵都緊張地亮出了武器,向這個囂張的吸血鬼衝來。
“都彆輕舉妄動。”秦楚高聲道,“誰要是想要衝上來, 我就捏碎你們首領的脖子。”
獵人的腳步頓時停住,雙方劍拔弩張, 氣氛僵持著。
“隻有聖器認同的人才能夠觸碰聖器……”秦楚把視線從劍轉到張良紹的臉上, 看他扒著自己的手呼吸困難的樣子,歪了歪頭, 自言自語道, “如果我把你變成同類呢?把一個帶有聖力的血獵變成血族,聽起來還挺有研究價值的。”
“哼……”張良紹咬了咬牙,舉起手中的長劍朝他的手臂斜斜揮出。
與此同時,一旁的維克伺機而動,從懷裡掏出一柄銀色匕首朝著秦楚奮力擲去。
金屬碰撞的錚然激鳴響起,劍刃被金色的杖身所擋, 在上麵摩擦出一條細長的劃痕。
“愚蠢的反擊。”秦楚耷拉著眼簾,對著張良紹的手腕一敲,墜落的銀劍被富有技巧地勾到杖身上, 順著旋轉的慣性被甩到了一邊。
“啊啊啊——”
另一邊,匕首在半空中忽然去勢一轉, 朝著維克直直射去,多虧他反應極快,敏捷地往邊上側了一下,匕首深深刺入了他的左肩,擦著心臟過去,但真實到難以忍耐的疼痛還是頓時讓維克慘叫出聲。
戴著麵具的男人擋在了眾人和秦楚中間,緊抿的嘴唇和堅毅的下巴勾勒出冰冷的弧線,他的手掌還在往下淌著血,不過看起來並不影響戰鬥力。
“看來又是一個愚蠢的反擊。”秦楚側過臉,墨綠色的眼珠在直視鮮血的過程中慢慢漸染成同樣的顏色,“我想要乾的事情,還沒有乾不成的。”
他張開嘴,露出了尖利的犬齒。
“喂……彆……”張良紹掙紮著說出這兩句話,但是太晚了,秦楚的回應是一個充滿邪氣的笑容,以及對著脖頸動脈使勁的一大口。
……
輪回的遊戲倉是卵形的不透明狀,在工作狀態下,邊上的光帶會發出幽幽的綠色光芒。
“進來之前不會先敲門嗎?”
宋文耀抬起頭,看著站在門口的男人。
江河走到宋文耀麵前,視線繞過他看到了他身後的遊戲倉,“這是張良紹的?”
“你不該來這兒的。”宋文耀側身一步擋住了他的視線,“我記得你還沒有複職。”
江河抬起頭平視他,“我也要進入遊戲。”
“隨便你。”宋文耀語氣如常,“你可以以玩家的身份登錄遊戲。”
“我要進入他的關卡。”
宋文耀眼神一凜,“不行。”
“為什麼?”江河看著他,“你知道我的實力。”
“正因為我知道,所以我不能冒這個險。”宋文耀眯了眯眼,“個人情感會乾擾你的判斷力。即使秦楚可能會害死將近三千條人命,你依然會選擇幫他。”
江河瞳孔微縮,“三千條人命是什麼意思?”
“你……”宋文耀看向他,似乎是在試探他知道了多少。
兩人的談話被突然響起的警報聲打斷,宋文耀手腕上的光腦忽然亮起了紅光,一個光屏隨之彈出,張良紹頭像旁的血條已經空了一大半,而且紅色的區域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後退。
“警告,目標對象生命值正在持續下降,已經逼近臨界點。”
“阿紹……”宋文耀驚愕地看向身後的遊戲倉。
江河看著光屏上不斷向下移動的血條,聲音微沉,“現在,你不得不讓我去了。”
宋文耀轉過頭,看著他細細思考了一會兒,道,“進去可以,我們做個交易。”
……
血液的滋味對於血族來說就是美味珍饈,醇厚的香氣蔓延在鼻尖,唇齒之間淨是粘膩又甜蜜的液體,被放出潘多拉之盒的第三代血族仿佛魔鬼一般貪婪無厭地吮吸著這充滿力量的生命之泉。
“大佬……你要把我吸乾了……”
秦楚的手伴隨著啃噬的動作已經移動到了張良紹的後頸和肩頭,這讓他終於有片刻空隙可以喘口氣,血液的流逝讓他渾身冰冷,大腦暈眩,可以說是毫無反抗之力,隻能發揮自己的冷幽默在翹辮子前吐槽一下前輩的下口之歹毒。
誰知道秦楚聽到這句話居然真的抬起頭來,勉強咽下嘴裡的血回應了他一下,“你知道你的血稍微有點燒喉嚨嗎?聖力的味道還挺特彆的,讓我有點想起了剛從冰箱裡拿出來的泡椒鳳爪。”
“……謝謝誇獎……”
嘴上沾滿鮮血的小惡魔微微一笑,“不客氣。”
“……”張良紹發現自己連翻白眼的力氣都沒了,這估計就是快死了吧。
不過不隻是哪裡來的盲目自信,他總覺得秦楚不會輕易讓自己狗帶。
“好了,現在是第二步。”
果然,見血吸的差不多了,秦楚便鬆開張良紹,任由他啪嗒一聲軟倒在地,自己則轉身從邊上拿起一個酒杯。
然後將它擲到了地上。
“嘖,你們要不要這麼小心謹慎。”他皺著眉,看著自己被灼傷又慢慢複原的手,“有沒有不是銀器的杯子?”
四周沒人吱聲。
“嘖,算了……”秦楚站到張良紹身邊,伸出手指,指尖慢慢變長。
“主人……”101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旁,“我來吧。”
“不行,你的血可能沒法成功轉化他。”秦楚搖了搖頭,一狠心在左手手腕上劃了一條深深的傷痕,大股的血液頓時湧出來,糊了張良紹一臉。
傷痕很快就自我修複愈合了,秦楚抹掉手上的血,端詳了一下自己無暇的肌膚,然後看了眼底下的某人,笑道,“要麼喝要麼死,自己選吧。”
他得意轉過身,“101,我們……呃——”
冰涼的銳器穿心而過。
秦楚瞪大眼睛,低頭愣愣地看自己的胸口,劍刃中自帶的聖力和他的血液產生了排斥,傷口溢出了冒著氣泡的黑血,可謂是真正的痛徹心扉。
不可能的,誰能毫無聲息地破開他的防備,進入到這個距離攻擊到他?
而且……101也沒有反擊……
秦楚艱難地扭過頭,看到了那張令自己魂牽夢縈的臉。
男人穿著白銀盔甲,紅色的鬥篷隨著風微微擺動,眉目冷峻,就像是每個公主做夢都想擁有的那種騎士,恍如天降之子般出現在惡魔麵前,令他為之心動。
不過現在沒法心動了,不僅動不了,還有點紮心。
“老江……你瘋了?”
秦楚強忍著痛意抓住劍刃,往自己體內倒推出去,試圖把自己從劍刃中弄出來,“彆鬨了……我會死的。”
身後的男人聞聲不但不把劍拔出來,反而往裡使勁一送,整個劍刃沒入了愛人的後背。
秦楚被強大的後坐力直接釘得跪坐在地,十字的劍格抵著他的傷口,無疑是雪上加霜,他低吟一聲,噗地吐出一口血。
“……為什麼……”他血紅的眼中滑過受傷和震驚。
男人站在他身後,俊美的麵龐冷靜而肅殺,仿佛身前站的是個陌生人。
江河是輪回當之無愧的戰神,也是它的創世神之一,秦楚端詳過無數次他在遊戲裡碾壓對手的畫麵,但從來沒見識過他用這樣的表情麵對自己,一時間感覺更加不好了。
雖然想不明白為什麼上一局遊戲說得好好的老攻為什麼突然反戈相向,但是現在指望他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聖器是唯一能對第三代血族造成生命威脅的東西,如果持續被這麼捅下去自己說不定真的會失血過多變成乾屍,在那之前,他得離他那個翻臉不認人的老攻越遠越好。
“101……”秦楚拚著自己最後一絲力氣抓住了身旁的人,“我允許你攻擊江河……”
他每一個往外冒的字都帶著汩汩的嫣紅,那是他的身體已經無法承受這麼多聖力,正在往外反芻剛剛吸食的血。
此話一出,101刹那間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刻,秦楚胸前的劍刃迅速撤出,他悶哼一聲趴到地上,幾個白銀騎士趁機圍了上來,執起武器刺去,但卻隻攻擊到了一片空氣。
黑壓壓的蝙蝠爆炸開來,刺耳的鳴叫聲和雜亂的扇翅聲在低空中回響。
江河和那個戴著金色麵具的男人轉瞬對了上百招,兩人的眼中都是漠然的殺意,動作之快成為了兩道在樹林中穿梭的殘影,所到之處樹葉簌簌作響,樹乾上刷刷落下幾道深刻的劍痕。
直到蝙蝠群將戴著麵具的男人籠罩在其中,伴隨著被銀劍攪亂的氣流衝天而起,然後四散開來,四周才恢複了平靜。
第087章 真愛似血(6)
這場戰鬥終於告一段落, 江河挽了個劍花,然後朝著地上的張良紹走去,低下身探了探他的鼻息,用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音量道。
“彆裝了, 已經走了。”
張良紹一個深呼吸睜開眼, 撐起上半身使勁咳了咳, “媽啊, 領導你媳婦賊凶的,寶寶被欺負得可慘了……糊了我一臉血,呸呸呸……”
江河把手放到他的傷口上, 低低念了幾聲頌詞,他的手心開始冒出白光, 白光觸碰到那個猙獰的傷口一霎那, 張良紹向後躲了躲,朝他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
江河眼神閃了閃, 口中的頌詞未停, 隻是手心的白光收攏了一些。
一分鐘後,張良紹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站起來,抹了把脖子上的血,傷口上的皮膚已經完好如初了。
“滿血複活!各位有受傷的沒?讓這位人形外掛給奶一口!”
“這位是……”眾人看著那氣勢非凡的男人,畏縮著不敢向前。
“這位是我大輪回的總工程師江河,我學長!我領導!我師父!”張良紹一臉嘚瑟。
“原來是江總工!”
眾人上前來行禮。
“多說無益。”江河看著地上那攤暗紅色的血跡, 神色晦暗,“此地不宜久留,走吧。”
一行人進入城裡, 落腳到了一座河邊的小教堂中,勞倫特被人帶到地牢中暫行關押, 剩餘的騎士們則分配房間休息。
張良紹和江河兩人被分到一間休息,門甫一闔上,屋內的氣氛就安靜下來。
張良紹有氣無力地趴到桌上,揮了揮手。
“領導,幫忙把窗簾拉上,曬死我了……”
江河走到窗邊,往外打量了一眼,窗外是寬闊的河流,四際無人,這個房間還算僻靜,很適合談話,他闔上窗,拉上窗簾。
“第三代的能力強大,你喝了他的血,等到轉化成功,就可以不懼日光。”
“彆提了……”張良紹摸了摸喉嚨,“我現在嗓子癢得不行,賊渴,牙齒也疼,還漲漲的……還有,把那個拿遠一點,難受……”
江河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長劍,這把聖器被包裹在暗色的劍鞘中,鋒芒未顯,但氣息猶在。
江河眼神暗了暗。
張良紹見江河這麼久沒說話,抬起頭打量,剛好注意到他僵硬的表情,“你是在想秦楚?”
江河不作聲,算是默認了。
張良紹托著臉,低聲道,“他不會真的死了吧……”
“沒有,如果他死了,遊戲就結束了。”男人聲音毫無起伏。
“那倒也是。”張良紹歪過頭,“不過他是吸血鬼,被聖器穿過心臟,怎麼可能不死呢?難道……你手下留情了?”
江河握緊拳頭,皺了皺眉,“沒有,我確實刺穿了他的心臟。”
“臥槽,謀殺親夫,你下手也太……”張良紹在某人冰冷的逼視中把話說完,“犀利了……的說。”
“如果他不死,死的就是三千七百多個玩家。”江河看著窗簾邊上透過陽光的一絲罅隙,聲音低沉。
“想不到領導你如此深明大義!舍小家顧大家!”張良紹萬分感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沉重道,“以防萬一,我還是安慰你一下,是秦楚先拋棄了你,這件事情上你完全沒有對不起他,不要自責。”
江河看了他一眼,黑色眼瞳深邃得反射不出倒影,過了半天,他忽然道,“你不會被銀器灼傷。”
“噫?”張良紹抬起手,又看了看江河身上的銀製鎧甲,又翻來覆去看了看手確認了一遍,“真的!難道這就是聖騎士變成吸血鬼的不同?”
話音剛落,他就被忽然掀開的窗簾刺得雙眼一瞎,慘叫一聲擋住了臉,“媽啊,快闔上。”
“看來你的轉化還沒有結束。”江河放下窗簾,拔出了聖劍,將劍鞘扔到一邊。
“臥槽,大哥你要乾嘛?”張良紹瞪大眼睛,後退兩步,“你不會想拿我做實驗吧?彆啊,萬一真的把我捅死了怎麼辦?”
江河麵無表情地向前走了兩步。
張良紹又向後退了兩步。
“怕什麼。”江河緩慢道,“我又沒說要捅你心臟。”
“說的也是……”張良紹後知後覺地籲了一口氣,便被某人拿起左手在手心上劃了一道。
“哇!”張良紹一臉期待地看了半天,什麼事情都沒發生,“沒愈合……”
“看來是如此了。”江河放下劍,到一邊的酒櫃中拿起一個空杯子。
“臥槽,領導你乾嘛要劃手心,劃手指不行嗎?”張良紹苦著一張臉,“現在我不能被光明聖力治愈,這讓我明天怎麼和他們解釋我的傷口,說我和你鬨彆扭行嗎——你在乾什麼?”
“完成你的轉化。”江河一手執劍,劍身向下懸於杯口,然後一手握上了劍刃。
鮮血順著手心蜿蜒而下,順著劍刃落入杯中,不多時已經積了半杯。
張良紹咽了口唾沫不說話了,他發現江河對自己更狠,這麼握上去手不疼嗎?!
直到血液到了杯沿一寸出,江河才鬆開手,與此同時他手心冒出一團白光,傷口慢慢複原了。
“喝。”他端起杯子,遞給張良紹。
“你血液裡聖力也太多了,我不會被毒死吧……”張良紹接過杯子猶豫道。
“你不怕聖力,還要我重複一遍嗎?”江河斜過眼看他,“還是說你想和勞倫特去地牢做伴?”
“我喝,我喝還不成嗎?”張良紹撇了撇嘴,捏著鼻子像喝中藥似的把一杯子血乾了。
見他喝完,江河將劍拍到桌上,坐下來,“聖器一出,血族必死,這一切就該結束了。”
“但是你不是說秦楚他沒死嗎?”張良紹放下杯子,意猶未儘地舔了舔唇,眨眼道,“難道他還有什麼彆的依仗?”
江河低下頭,低吟道,“連教廷都不知道的秘密武器……麼。”
……
“唔哼……”
今夜的梵卓城堡迎來了一片低氣壓,蝙蝠蟄伏不出,燭光低淺黯淡。
“該死的……疼死了!”
水晶高腳杯被人狠狠甩到地毯上,一絲沾在邊沿的黏稠液體遲一步落到了地麵上。
“梵卓大人,請息怒……”穿著黑白蕾絲長裙的女仆驚恐地將托盤放在膝上,跪倒在床邊。
靠坐在床上的長發青年半裸著上身,瓷白的肌膚上裹著厚厚幾層紗布,內裡透出隱隱血跡,猩紅的嘴唇襯著他臉色更加白了。
他捂著胸口,麵色不慍地看了跪在地上的女仆一眼,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我傷口好像裂開了,你過來幫我看一眼。”
“啊……大人……”女仆戰戰兢兢地抬頭,她隻是個人類,她的家族簽訂了賣身契,成為了莊園裡的主人世世代代的奴-隸,正因如此,她很明白自己侍奉的是怎樣的存在,與其說是令人敬畏,倒不如說是令人恐懼。
人類,在這個吸血鬼麵前到底是什麼呢?
“啊什麼啊,過來。”青年半闔著那雙祖母綠的眼瞳,隱藏在淩亂發絲下的臉很是蒼白,語氣也非常虛弱,他微微側過身,示意她解下繃帶。
女仆隻好站起身走到床邊,將托盤擱到一邊,慢慢地一圈圈解開青年身上的繃帶,那洇開的血紅隨著白紗的減少而愈來愈明顯,濃重的鐵鏽味在室內蔓延開來。
當最後一層紗布被揭開,一道猙獰的一字型劍傷映入眼簾,從後背一直穿到前胸,可以想象那個下手的人是多麼得冷酷無情。
“他居然就這麼想一劍捅死我,”秦楚說這話的時候還在低低笑著,語氣怪異,“虧我還把他放在心上……”
他微微抬起左手,撫上了自己的前胸,女仆驚訝地發現拿到傷口下似乎還有舊傷。
那是類似灼燒的痕跡,疤痕細長,扭曲成字母。
GOD……
後麵的字被血跡掩蓋,看不清楚,不過這已經讓女仆驚訝萬分。
血族信仰的是撒旦和魔鬼,而神是教廷的那群家夥成天掛在嘴邊的詞兒,難道那個傷了梵卓大人的血獵,和他還有更多的淵源?
結合剛剛梵卓大人說的話,莫非……
女仆腦補甚多,忍不住就盯著梵卓大人的前胸發起了呆。
“不想幫我包紮?那就做點彆的事兒吧。”
低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女仆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把勒住脖頸拽了過來。
噗哧。
咬破大動脈的感覺就像是饑餓的人撕開了麵包包裝袋,汩汩的血液流入口腔,溫熱而甘甜,很好的慰藉了秦楚現在冰涼透風的心臟。他忍不住閉上眼沉浸其中。
秦楚作為梵卓家族現在的掌權人,血族實際的統治者,平日裡經口的血液都是由專人取來,盛在器皿裡的冷血或者溫血,像是這樣子大肆享用熱血還是頭兩回,相比與張良紹的含有聖力的血,平常人的血液的味道更加平和醇厚,換做平常他或許還可以把持地住,不過今時不同往日,他大量失血,正是缺少能量的時候。
“梵卓……大人……”女仆微不可聞的求饒完全被棄之耳邊,被那股強大的氣勢鎮壓著,她隻能睜大眼感覺著生命隨著帶有溫度的鮮血而一起流失……
“主人。”室內突兀地響起了一個低沉的男聲。
熟悉的聲音打斷了秦楚的“進食”,他猛地睜開眼,一把推開了身上的女人。
女仆嚶嚀一聲,下意識捂住了自己流血不止的脖子。
“下去自己包紮一下。”秦楚看著她,歎了口氣。
“是。”
城堡內的人類基本上都是餌食,他們會定期服用少量血族的血液來使得自己身上的傷口可以快速愈合,女仆心知自己逃過了一劫,連忙抓著托盤逃也似的離開了。
門一闔,室內又隻剩下兩人。
“你來乾嘛?我現在不想看見你。”秦楚瞥了一眼戴著金色麵具的男人。
“主人要是想飲熱血的話,可以用我的。”101走到床邊,手裡拿著一卷乾淨的紗布。
秦楚看了看他同樣綁著繃帶的手,皺了皺眉,“算了,用不著。”
101麵不改色地坐到床邊,幫他處理傷口,“如果疼得厲害,乾脆用魔器……”
“不行。”他還沒說完,就被秦楚給打斷了,“這次用魔器修複心臟已經是意料之外了,不能再浪費更多的魔力了。”
101不再說話,而是認真地將紗布一圈圈纏繞在他的傷口上,他的動作很輕,秦楚並沒有感覺到更多不適。
秦楚看著他的麵具下的半張臉,神色複雜,“他為什麼忽然下定決心要殺我?”
101將紗布割斷,然後打了個漂亮的結,開口道,“我不知道,如果是我,我絕對不會這樣做的。”
秦楚斂下眼簾,眼底的紅色漸漸褪去,他的神色反而凝重起來,“我臥病的期間,計劃要抓緊實施,老江來了,我擔心遲則生變。”
101沉默了一會兒,“如果他再下殺手……”
“怕什麼,隻要你還在,我就死不了。”秦楚看向倚在床邊的金色手杖,神色莫測,“我要做的就是一個字。”
“拖。”
“……”101放下剩餘的紗布,看向他,“你打算怎麼做?”
秦楚卻一改之前的嚴肅神色,嬉笑道,“難得讓他來我的關卡中做客,不好好招待一下怎麼能行?”
他撩開額前的碎發,蒼白的臉上顯露出幾分慵懶的媚色,“遊戲才剛剛開始呢。”
第088章 真愛似血(7)
昏暗的燭光在陰濕的地牢中搖曳, 腳步聲由遠及近,牢房的門閘被拉開,一雙皮靴停在被銀鐐銬困在牢房中央的椅子上的吸血鬼麵前。
鐵鏈晃動,勞倫特抬起自己的頭, 看了一眼來人。
“是你啊。”
江河伸出手, 手中的蠟燭照亮了吸血鬼的側臉, 那張臉並非是輪回隨意捏造的, 而是為每一個頂級玩家量身定做的身體。
金發碧瞳,不是勞倫特·萊溫特,而是可以和聯盟比肩的實力大國, 科薩帝國的皇室貴族,勞倫特·梅切利爾本來的樣子。
“久仰大名, 勞倫特殿下。”江河看著他。
勞倫特看了他一眼, 忽然低低笑起來,“連你也進來了, 哈哈哈, 這可真是有趣,看來宋家那小子是鐵了心想要阻止黎明計劃了?”
“殿下已經見過阿楚了麼。”
勞倫特笑容漸止,瞥了他一眼,“那家夥可比你有事業心多了。”
江河沒有理會他的挑釁,繼續問道,“他說什麼了?”
勞倫特嗤了一聲, 語氣傲慢,“那是商業機密。”
“聽聞萊溫特家的勞倫特先生有一個妹妹,名叫卡羅琳?”江河語氣平靜, “和尊夫人名諱一致,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呢。”
勞倫特眼神一厲, “你威脅我?”
“如有失禮,”江河不能更走心地緩緩道,“還請海涵。”
勞倫特眯了眯眼,“卡羅琳現在在秦楚的保護下,你彆想套路我。”
“在他的保護之下又如何,”江河俯視著麵前的吸血鬼,眼底的傲氣不亞於他,“你以為對上我,他還有精力想彆人?”
勞倫特怔了怔,“秦楚他在外麵的軀殼已經被焚毀,如果你在這個關卡中殺了他,他就會永遠消失,你……舍得嗎?”
“嗬。”男人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一聲,側過身,邁開腳步。
果然……
勞倫特臉上滑過一絲得意,“被我說中了吧,你其實下不了手。”
腳步聲戛然而止。
“你錯了。”身披紅袍的銀甲騎士轉過身,英俊的麵龐隱沒在陰影中,唯有半闔著的眼中黑壓壓的瞳色在紅豔的燭光下顯得清冷又刻薄,“被他欺騙的這三年……我要他拿命祭奠。”
“……”
勞倫特嘴唇緊抿,一時間分不清江河是在說真話還是假話,不由感到脊背發涼。
這可是卡羅琳唯一的機會……難道……
秦楚,對上這個男人,真的會有勝算嗎……
……
江河剛從地牢中出來,迎麵便衝過來一位騎士。
“江總工,不好了!”
“怎麼了?”
“路易斯他被人擄走了……”
江河習慣性皴眉,朝著房間快步走去。
屋內的擺設一樣沒變,就連桌麵上的燭台的燈火都沒有熄滅,隻是少了一人,多了一張擺在木桌上的紙盒,還有一封信。
信封造型十分精致,帶著一股暗香,封口的火漆上的紋章是……一根權杖。
“是梵卓他們!”邊上的騎士大叫出聲。
江河眯了眯眼,打開信封,取出裡麵的信函,裡麵用漂亮的英文花體寫著。
[吾的摯愛,明夜晚宴,梵卓城堡見。艾倫·梵卓]
“這是……邀請函?”有人眼尖地注意到了信的內容,頓時大驚失色,“摯愛?!這是什麼意思?”
江河若有所思地打開紙盒,果不其然,裡麵是一套晚禮服,還有,一個半臉的麵具。
“那個梵卓竟然拿泡妹子的招數對待大人!簡直是豈有此理!!!”邊上的騎士一副氣炸了的表情,“而且還擄走了路易斯,莫非就是打算以此威脅大人一人單刀赴會?!我們絕對不會中計!”
“我去。”。
“……哎?”
“你們在這兒看好勞倫斯。”江河闔上紙盒,淡淡道,“我去就行了。”
“絕對不行,那裡可是吸血鬼的老巢!我們還沒做好攻打副本的準備呢!”
“萬萬不可啊,三思啊!江總工。”
“如果您執意要去,那麼我們一起去!”
“沒錯……我!我們這就去準備禮服!”
江·無可奈何·河:“……”
所以啊,最討厭組隊了。
第二日就在萬眾期待下到來了。
今夜的梵卓城堡燈火輝煌,一輛輛馬車在門口停下,打扮得光鮮亮麗的貴婦和紳士們在仆人們的攙扶下跳下馬車,走進巍峨的城堡正殿。
一輛紅色馬車停在了正門口,車轍上鑲嵌著鎏金的花朵裝飾,車身上是交叉的兩把鑰匙和教皇的三重冠冕,車頂立著收攏翅膀手捧十字容顏悲憫的天使。
“是教廷的馬車。”門口的侍者連忙迎上去,打開門。
穿著一身白色晚禮服的男人從車內走出來,踩著腳踏落到地上,然後手握配劍站到一邊,彎腰恭敬道。
“騎士長大人。”
“嗯。”
隨著車內傳來一聲渾厚有力的低應,一隻馬靴踩到了腳踏上。
筆直有力的小腿隱沒在黑色長靴中,金色的雙排扣整齊地羅列在黑色呢大衣上,領口上的十字紋路和腰間有著銀色環狀裝飾的黑色劍鞘則標明了那人與眾不同的身份。
額前的碎發被向後梳起,精致的銀色麵具遮擋住了上半張臉,微微斂起的眼簾下是一雙幽深又冷淡的眼睛,堅毅的下顎透出一股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氣質,
那個男人的出現帶來了一股難言的冷肅氣氛,就連隔著一扇門的殿內的喧囂似乎也靜了一靜。
“歡迎您,騎士長大人,請進。”侍者的眼中紅光幽幽一閃,接過那人手中遞來的邀請函看了一眼,躬下身朝著門口攤開手。
雕花大門緩緩打開,觥籌交錯的聲音逐漸清晰,明亮的燭光下,一雙雙紅色眼睛朝著門口望來,又若無其事地移開。
“抱歉,這位客人,宴會上不容易隨身攜帶利器。”門口的侍者攔住了想要再進一步的幾人。
“這……騎士長大人……”假扮成車夫和侍者的幾位血獵圍上來。
江河抬了抬手阻止他們的話,伸手解下腰間的配劍,摘下黑色麂皮手套,和外套一起遞給邊上的人,“你們到邊上等我。”
接過衣服的血獵看了眼男人斜過來的眼神,頓悟,退下去和幾個同伴道,“江工讓我們自行查探,伺機行事。”
“明白了。”幾人頓時散開,隱沒在人流中。
並不想這幾個人礙事的江河:“……”
算了,隨便他們。
他轉過頭,環視了一圈宴會廳,這裡燭光昏暗,四處彌漫著一股濃鬱而又詭異的幽香,桌麵上擺放著鮮嫩欲滴的黑色玫瑰,而水晶燭台下一個個蒙著麵的才子佳人互相依偎著,手舉盛著紅色液體的高腳杯,在悠然的交響樂隊的演奏下簇擁著,交談甚歡。
乍一看確實是十分平和祥和的舞會,如果忽略空氣中那撲鼻的濃香下淡淡的血腥味,眾人手中盛著深紅色液體的高腳杯,以及每個人投過來的若有若無的視線下的警惕和敵意的話。
樂隊的演奏一曲畢了,屋頂的燭光忽然熄滅,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中。
氣氛陡然一變,一片紅光從麵具下亮起,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尖銳的危險之意讓江河下意識地摸向腰間,卻直落了一手空。
他蹙了蹙眉,將餐桌上的餐刀收攏到袖中。
“各位尊貴的來賓。”
磁性而又富有韻律的聲音從階梯上響起,眾人抬起頭,看著那被光亮照明的唯一的地方,所站的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男人。
金色麵具在燭光下反射出眩人的光芒,男人微微斂起下顎,俯視著底下的人群,視線和站在門口的某人不期而遇。
江河微微眯起眼。
101很快避開了他的視線,若無其事地抬起右手置於胸前,行了一個執事禮,“我家主人稍感不適,對不能親自招待各位感到萬分歉意,今日的宴會還請自便,還請貴賓們不要感到拘束才好。”
“什麼啊,梵卓大人原來不會出現啊……”
“虧我還好好打扮了一番呢……”
底下的賓客麵麵相覷,竊竊私語,101隻是看了大家一眼,便轉身朝著樓梯上去,沒有久留的意思。
失去了力量壓製,屋頂的水晶燭台再次亮起,室內再次恢複到影影綽綽的亮度,交響樂再度響起,這一次換成了更加靡麗繾綣的圓舞曲,室內的氣氛再次柔和起來,眾人自覺地拉起身邊的舞伴,開始跳起舞來。
江河對這些有著永恒生命的血族拿什麼消遣自己漫長的時間並不感興趣,他的視線停留在樓梯轉角的儘頭,準備上去一探究竟。
“這位先生。”背後傳來一個嗓音略低的女聲。
江河轉過身,看向提著裙擺徐徐走來的女子。
她的半張臉被擋在黑色的蕾絲麵紗下看不清晰,一頭黑發盤在腦後用玫瑰花的頭飾和珠鏈固定住,隻餘下幾縷蜷曲的碎發落在鎖骨旁,她穿著一身黑色的及地長裙,微微反光的碎鑽裝飾在領口和裙擺處,層層疊疊的蓬鬆花朵開放在前胸,襯得她雪白的膚色更加透明,唯有那精致又微翹的紅唇,比玫瑰更加魅人。
“不知卡羅琳可否邀請先生共舞一曲呢?”女人微微彎下腰,勾起唇,朝著麵前的男人露出一抹狡黠又妖冶的笑容。
第089章 真愛似血(8)
江河定定看了她一會兒, 伸出手彎下腰。
“榮幸之至。”他壓低了聲音,聽起來倒是有幾分特彆的意味。
女人嬌笑著伸手搭上他的手心,順著他的力道朝他走近,抬起另一隻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江河虛摟住她的後腰, 兩人在旖旎的舞曲中慢慢搖曳著。
“先生樣貌堂堂, 不知是哪位貴族子弟?”這位卡羅琳小姐身材高挑, 不知是不是穿著高跟鞋的緣故, 居然和她的舞伴身高平齊,兩人俱是遮頭掩麵,隔著銀器和黑紗端詳著麵前的人。
“這裡人人都遮著麵, 你怎麼知道我的相貌如何?”江河沒有正麵回答他,而是反問道。
卡羅琳聲音韻律十足, 帶著一股貴族的腔調, 她悠悠然道,“先生和這裡所有的人都是不同的, 冷峻中帶著寂寞, 肅穆中挾著憊懶,克製中藏著危險……這種複雜又帶著矛盾的氣質,最吸引我這種……喜歡飛蛾撲火的人的心了,所以先生一進門的刹那,我就被深深吸引了……”
女人拖長了尾音,婀娜地一個轉身, 手腕從男人的麵具一側拂過,重新落回了肩上。
“小姐過獎了。”江河麵具下的麵部沒有一絲波動,“說起來小姐也是姿色過人呢。”
“哦?”卡羅琳偏了偏頭, 嘴唇又上揚了幾分,“何以見得?”
“不必見得, 隻是聽聞。不過,我聽說勞倫特先生被教廷帶走遲遲未歸,為何小姐不在家裡擔心,卻來梵卓城堡參加舞會?”
“啊,隻是一場誤會,哥哥他很快就會被教廷的人送回來的。”卡羅琳愉快地將之一筆帶過,“這點小事還不足以打擾我參加宴會的興致——倒是先生,還未請教尊姓大名?”
“隻是無名小輩,小姐不必在意。”江河將她的腰部往邊上一帶,兩人完美的換位,轉了一個圈。
“先生這麼說,倒是令人更加在意起來了,”卡羅琳推著他的肩,帶他晃了半圈,“說起來,先生為何會來到這裡呢?”
江河的眼睛隨著動作掠過那些身穿華服的人們,他們無一不是韶光正好的年歲,男俊女靚,穿金戴銀,身份不凡。
“看呐,這裡的人們,無不是追隨自己的意願而來,這是是自由的伊甸園,是欲-望的天堂,是歡樂的沉淪所在。”
女人的話語帶著馥鬱的濃香,像是擁有惡魔般的魔力般映入腦海。
“這裡的人擁有永恒的生命,永遠的青春,唾手可得的權利,享受不儘的榮華,然美貌因為泛濫而化為塵土,財富因為滿溢而被棄置一旁,□□在滿足中腐朽虛無,靈魂卻在欲-望下熠熠生輝。”
“歸根到底,人的理想,就是永遠的享樂。”
“永遠的享樂是不存在的,”江河的眼色暗了暗,“快樂本就是建立在痛苦之上的,如果失去了生老病死,貧窮和饑餓,那麼相對的,容貌、財富、地位和權利也便沒有了意義。”
“沒錯。”卡羅琳低低笑了笑,“快樂是建立在痛苦之上的,就像傷痕後迸發出的美麗的鮮血,如煙花綻放那一瞬一般燦爛。”
“既然如此,那麼就讓那一瞬長一點,再長一點,”女人的聲音慢下來,“直到令自己厭倦的那一刻,再投入到無窮無儘的輪回中去,可好?”
“這樣的話,生命中便不再會有遺憾,在這裡,不會再有令人絕望的生離死彆,不會再有撕心裂肺的痛苦,相愛的人,可以永遠,永遠的在一起。”
女人黑紗下的墨綠色雙瞳散發出淡淡的紅色幽光,“聽起來,是不是很令人動心呢?騎士長先生?”
“嗯,”男人摟在她腰部的手緊了緊,低下頭在她耳邊沉聲道,“如果這句話不是給我帶來絕望的那個人說的話。”
灼熱的氣息在耳邊撲灑開來,“女人”先是一怔,然後笑得更加邪肆了,嗓音陡然一變,由一個雌雄莫辨的陰柔聲音變成了優雅絲滑的青年音。
“被發現了啊,親愛的江。”
音樂的曲風陡然一轉,一個變奏朝著更加急促迅速的旋律進發,樂手的手帶動著琴弓在樂器上敏捷地劃動彈跳,一聲聲叩擊似是敲在人的心弦之上。
“秦楚,你又想玩什麼花樣?”江河斂起眉。
青年狀似親昵地靠在他的肩上,漫不經心的走步卻和對方的完美契合,“上一個關卡你一見麵就向我告白,這一次你一見麵就捅我一刀,你可真是每次都給我驚喜啊,所以我也要給你一些surprise,不過看來計劃並不奏效,被你拆穿了啊。”
“不,你能站在我的麵前,就已經很給我驚喜了。”男人銀色麵具下的眼睛積聚著黑色風暴。
“還不是因為你太小看我了。”秦楚笑眯眯道,“你以為用聖劍就可以殺了我,太天真了吧。”
男人回以一聲輕笑。
“那麼——現在你打算怎麼辦呢?這裡可都是我的人……”他著重強調了那個“人”字。
“你和你的侍衛,舍得對他們下手嗎?”秦楚抬起頭,黑紗下的眼睛狡黠又明亮,“你可彆忘了,我這裡還有一個人質,感謝你讓他完全轉化了,擁有聖力的血可是一個原血獵現血族的最好轉化劑啊。”
“我確實不能把你怎麼樣。”男人摟著他,牽著他的手臂,在地毯上慢慢轉圈,“但是我也沒打算把你怎麼樣。”
秦楚挑眉。
“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
[無論你想怎麼做,我一定會幫你。]
青年一怔,險些錯過了一個節拍,卻被舞伴很好地遮掩過去。
“哼。”秦楚錯過頭,“你不會以為我現在還會相信你吧。”
江河低下頭看他,“那你呢?”
“你不覺得,你還欠我一個解釋嗎?”
第090章 真愛似血(9)
“我本來是準備了千萬個理由想要坐下來和你好好解釋的。”
秦楚勾著他的脖子, “我甚至想過我願意做任何事情來懇求你的原諒。”
青年微微揚起下顎,漂亮的瞳孔透過黑紗的空隙看向他。
“但是你的行為卻讓一切事情都變得複雜了。”
“在我還沒有確定你是敵是友之前……”他紅唇微啟,“我怎麼能先向你服軟呢?”
江河任由他的手在自己的脖頸上肆虐,“我不是你的敵人。”
“我也不是你的朋友。”
“我是你的愛人。”
男人的聲音低而清晰, 一字一句地落到秦楚耳中, “在你為我的行為譴責我之前, 是不是應該先反思一下你自己的行為, 給彆人造成了多麼深遠的影響?”
“……”
秦楚的腳步停下來,他抬起頭,認真地看著男人麵具下的那雙熟悉的眼睛, 正是這個眼神,像是擁有令人難以抗拒的吸引力, 讓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忘去。
“看起來我們確實需要談談不是嗎?”
他伸出手摩挲著他的臉側, 指尖描繪著那深刻的輪廓,慢慢湊近了那副麵具下的嘴唇。
“但是這裡的無關人等太多了, 在我撤去我的防禦之前, 你是不是應該先做一些證明來爭取一下我的信任呢?”
他慢慢張開唇,露出紅潤的舌尖……
一個冰冷堅硬的光滑物體抵住了他雙唇的去勢。
江河不知何時從袖子中拿出了一把銀湛湛的餐刀,平滑的刀麵抵在了那誘人的紅唇前。
“帶路吧。”
樂曲聲畢,男人自然地退開,看著他。
秦楚笑著看了眼手中的餐刀,將它隨手放到路過的侍者的餐盤上, 然後轉身朝著樓梯走去,“跟我來。”
他們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朝著旋轉階梯走去, 逐漸消隱在人們的視野中。
秦楚帶著江河上到三樓,沿著鋪設了酒紅色地毯的走廊一直向前, 來到一扇漂亮的雕花木門前,握住門把手朝內推開。
“歡迎來到我的臥室。”
他一把拆下頭上的黑紗,長發如瀑般落下,祖母綠的貓瞳在黑發的勾勒下妖媚萬分,經過妝容修飾後蒼白而又雌雄莫辨的臉龐和修長的脖頸有一股令人窒息的美。
“隨便坐。”他攤開手,指著有著四個金色床柱,占據了臥室大半個麵積的豪華大床道。
江河沒有理睬他無理取鬨的行為,走進來打量了一圈,然後坐到了酒櫃邊上的一把紅絲絨檀木椅上,看著正在給自己寬衣解帶的青年,“我以為我們是來談話的。”
“是談話沒錯,不過在此之前,我得先把這象征著自我束縛和對於美的畸形追求的……該死的緊身胸衣給解開。”秦楚脫掉裙子的外襯,反手在身後搗鼓了一陣,“介意過來幫幫忙嗎?”
江河站起身,走到床邊,撥開青年的手,在被他不小心打了死結的係帶上撥弄了一陣,然後抽開了繩子。
“呼——”愜意地喘氣聲從對麵傳來,青年不知何時轉過身,勾住了江河的脖子依偎在他身上,“這樣舒服多了。”
失去了綁帶的胸衣鬆鬆垮垮地滑到了肚臍,露出了青年胸口的一道道疤痕,盤踞在鎖骨下的哥特體的英文字母,以及一道狹長的劍傷,在白皙光滑的皮膚上格外刺眼。
男人眼中閃過一道異色。
“你在愧疚嗎?”修長的手指覆上了那幾道疤痕,秦楚歪了歪頭,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的臉色,“這些可都是你給予我的。”
江河扒拉開他的手,走到一邊,對此表示沉默。
“其實你並不需要感到自責的,因為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
秦楚隨便套上一件襯衫,然後就這麼穿著長靴和鑲著花邊的白襯衫,走到酒櫃前,拿出兩個高腳杯倒上紅酒,“死掉三年的戀人突然複活,結果發現他其實根本就沒有死,這一切都隻是一個陰謀,而自己卻一直被蒙在鼓裡。”
“你一定覺得是我當初狠心拋棄了你吧,生我的氣也是應該的。”秦楚背對著江河,捧起兩個酒杯晃了晃,“而且物理上說我確實已經死了,即便你殺了我,也隻是殺了一個‘並不存在的人’,並不會觸犯聯盟的法律。”
他轉過身,將酒杯遞給江河,“合情又合法,為什麼不做?”
男人看了他一眼,接過酒杯。
紫紅色的酒液在杯中搖曳,澄澈而透明,散發著酒精和葡萄成熟的味道。
“怎麼,怕我下毒?”秦楚笑眯眯地坐到他剛剛坐過的位置上,大腿交疊,擋住了自己的春光。
江河沒有多話,乾脆抬起酒杯抿了一口,酒味甘醇,先苦後甜,“……確實是乾紅。”
“那是自然,”秦楚明白了他的意思,攤手示意他坐下,“我們也不是隻喝血。”
江河放下酒杯,坐到他對麵的椅子上,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秦楚張了張唇,欲言又止,“發生了太多事,我也不知該從何說起,不如你問我答?”
江河沉默了一會兒,說道,“當初你為什麼不辭而彆?”
“這部分啊……”秦楚撇了撇嘴,“宋文耀應該都和你講了吧,話說他是怎麼和你講的,說我沉迷研究更高維度的生命存在形式無法自拔,最後犧牲了自己成就了科研事業?”
男人不答,隻是看著他。
秦楚興趣寥寥地靠到椅背上,晃了晃酒杯,“大致上差不多吧,那一陣子我確實有一點迷,不過你不是也沒發現嗎?說明我也沒有陶醉到夜不歸宿,廢寢忘食啊。”
江河皺起眉,“你那時候經常加班,你跟我說是因為宋文耀在讓你開發新的NPC情感模式。”
“是啊,我從來不對你說謊的。”秦楚笑了笑,“我那個時候確實在幫他研究這個,這兩件事情,歸根到底也就是一件不是嗎?”
“什麼意思?”
秦楚抿了抿唇,忽然道,“你對101怎麼看?”
“……”江河眉頭一抽,像是想起什麼不好的回憶。
“他是整個遊戲裡編碼級彆最接近我的人,我用了你的遊戲倉中的所有數據,再加上了一點私設補充,才做出了他……你覺得NPC逼真到像他這個程度,還能被稱作非生物嗎?”秦楚撐起腦袋。
江河眯起眼,“你說最……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像101這樣的NPC還有好多個,其中有一些你應該已經和他們見過麵了。”秦楚用小指點了點杯座,“不過我還沒有膽子大到讓他們中的所有人都知道真相,所以目前,知道輪回是一個遊戲的,除了玩家,隻有101和我。”
“你到底想說什麼……”江河緩緩道。
“他們是生命,江河,就像你和我一樣,是真實存在的。”秦楚搖了搖頭,語氣隱隱中透露出激動和感慨,“能在有生之年造出這樣一種造物,是我最自豪的一件事。”
“你無法想像我在這個世界裡呆了多久,老江,我自己都忘記了,我見過好些玩家,他們有的視NPC為草芥,但也有的對NPC以常人相待,這便是我想要營造的遊戲,不……是世界。”
“我想要在這個巨大的輪回的宇宙中,人也好,數據也好,都是以平等的形式存在著,隻有這樣,我們才能最終實現從有到無的轉化。”
“這才是黎明計劃的真麵目,打破人與NPC之間的隔閡,創造一個真實的虛擬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