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燕時愣了愣:“跟我娘呀。”
她答著話,忽而察覺他的神色古怪。
想了想,她又道:“民間最常見的就是這種打法,又好學又結實,怎麼了?”
他沉默半晌,視線移開,如常地笑了聲:“怪不得看著眼熟,隨便問問。”
眼熟?
顧燕時不禁多看了他兩眼,俊美無儔的臉上卻看不出什麼。
她不好多問,低下頭繼續將錢串編完,收尾處墜上了一串流蘇。
待她伸手將錢串遞給他的時候,他又是平日那副慵懶氣人的口吻了:“多謝母妃啊。”
他邊說邊立起身,繞到她麵前,端端正正地長揖:“靜母妃新年大吉,心想事成,萬事如意。”
顧燕時不自覺地往後避了一下。
普天之下的活人,能受當今天子跪拜的隻有位太後,這一記畢恭畢敬的長揖放到她身上已很重了。
她一時局促無措,沒說出話。
蘇曜維持著長揖的姿勢:“母妃?”
“……免了。”顧燕時忙說。
他立起身,臉上猶是掛著一抹妖邪的笑意。顧燕時身後的窗戶恰有晨光投來,映照在他麵上,竟將這抹笑照得很好看。
顧燕時猝不及防地一愣。
他笑道:“紫宸殿還有些事,先告退了。”
“慢走。”她下意識地站起身,他神情誠懇:“母妃不必送了。”
言畢就攥著錢串,腳步瀟灑地離開了。
房中的寂靜維持了片刻,等他走遠,蘭月即刻揮退宮人們,上前問顧燕時:“姑娘昨夜……沒事?”
顧燕時自知她指的是什麼“事”。
她搖搖頭:“沒有。我們就……就一起睡了一晚上,而已。”
“而已”兩個字被她咬得很重。
蘭月啞了啞:“那……那陛下什麼意思?”
“我也不知道。”顧燕時一喟。
蘇曜和先帝差彆太大了。
先帝是召幸嬪妃隻為享床笫之歡的人,大可以從頭到尾一句話都不說;蘇曜卻可以不理床笫之歡,但廢話連篇地氣人,她全然不懂他想要什麼。
蘭月擰著秀眉想了想:“也或許是好事。”
“怎麼說?”顧燕時不解,蘭月道:“陛下許是真的喜歡您,才會顧惜您的意思吧。先帝……”她搖頭,顧燕時明白她的意思。
先帝是不在意她的,她猜先帝連她長什麼樣子都沒記住。
.
夜幕再度降臨之時,慈安殿中又為太妃太嬪們設了一場宴席。
這樣盛大的宴席,放在先帝的後宮輪不到她們這些小嬪妃,放在如今也輪不到人數眾多的太貴人們。昨日的除夕宮宴是她第一次參宴,再往前數,此等大場麵她就隻在臘八誤打誤撞去含元殿時見過一回了。
但經了除夕,顧燕時今日已不太緊張。入殿後向太後及幾位身份尊貴的太妃見過禮,她就去了自己席上。
旁邊坐著的齊太嬪比她大近二十歲,看她時總一副看小孩子的神色。見她來了,和和氣氣地招手:“快來,昨日看你專盯著席上的幾道點心吃,我今日特意讓小廚房做了兩道,你看看喜不喜歡。”
顧燕時垂首深福,呢喃道謝。
“客氣什麼。”齊太嬪噙笑,示意宮女打開食盒,親手拿出一塊酥皮糕點往她嘴邊送。
顧燕時不及躲閃,隻好乖乖地咬上一口,順便伸手接過。咬下的點心在唇舌間一轉,鮮甜的味道即刻漾開,是她喜歡的奶香味。
“好吃麼?”齊太嬪急切地問,顧燕時忙點頭:“嗯!”
下一瞬,卻聞外麵一疊聲的通稟驟至,宦官獨有的尖細嗓音響亮地灌進殿中:“陛下駕到——”
殿中歌舞一靜,席間的說笑聲也驟止。
顧燕時心頭不自禁地繃緊,下意識地想離席,及時注意到旁人都安安穩穩地坐著,又忙回過神來。
真是做賊心虛。
她想著他昨晚留宿在欣雲苑的事,總忘了自己是長輩。
很快,皇帝大步流星地入了殿來。
他換了一身隆重些的玄色直裾,但沒戴冠冕,隻以玉冠束發。闊步行至太後麵前,一揖:“母後安。”
太後頷了頷首。
他微微偏頭,又道了聲:“諸位母妃安。”
顧燕時眼觀鼻鼻觀心地僵坐著。
蘇曜目光一劃,很快注意到了這位渾身不自在的小母妃,禁不住地皺了下眉。
小母妃一嘴酥皮。
吃了什麼好吃的?
他無聲嘖了嘖,不作多言,自若入席。
顧燕時好怕他當眾與她說什麼,見他落座才心弦一鬆,籲了口氣。
兩塊酥皮因而從唇上吹起來,如雪花般落到案頭。
顧燕時怔忪一刹,趕忙摸出帕子擦嘴。
蘇曜兀自斟酒,邊斟邊掃了眼案頭佳肴。
好像沒有酥皮點心。
可他也想吃,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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