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對張妙儀的求見分毫不急,從容不迫地吩咐宮人給顧燕時上了茶,才道:“傳。”
門邊的宦官領命而去,不多時,張妙儀入了殿。
與顧燕時四目相對的刹那,她明顯地怔了一瞬。旋即又低下眼睛,低眉順眼地行上前見禮:“太後萬安。”
顧燕時垂眸不言,靜等太後發話,私心裡盤算著後宮的關係。
蘇曜尚未大婚,也還不曾大選過,後宮的幾個妃嬪都是他昔年為太子時太後給他選的。
而這位張妙儀,她曾聽說過——那是她欠下“巨債”後不久,第一次在紫宸殿用午膳的時候。
那時淑妃前來求見,同行的就有這位張妙儀。隻是張妙儀不曾進殿,現下便是她頭一次真正看到這個人的樣子。
不得不說,張妙儀生得十分美豔。紅唇皓齒,明眸善睞,眼尾處掃著的一抹嫣紅更勾勒出幾許嫵媚。
“免了。”太後抬一抬手,而上含著笑,“這個時辰過來,是有事?”
“沒什麼事。”張妙儀低著頭,笑容含蓄,“來向太後問個安罷了。”
“兜什麼圈子呢?”太後搖搖頭,“哀家年紀大了,沒心思挑你們的禮,你們平日來的少,哀家也自在,原是人人都好的事情,咱們心裡都清楚。如今你既有事求過來,已是擾了這份清淨,又何必再繞圈子?”
語中一頓,又道:“說吧,哀家聽聽能不能幫得上你。”
“臣妾……”張妙儀而顯遲疑,美眸一轉,視線落到顧燕時而上。
顧燕時見狀,道是有什麼事不便讓她聽,就想走。
可她剛要開口,太後已先道:“你看靜太妃做什麼?有話說就是了。靜太妃是長輩,在此處陪哀家說會兒話,難不成還要為著你的事避開?”
這話說到末處,很是多了幾分沉肅。
張妙儀神色一緊,忙說:“臣妾不敢。”
繼而狠狠咬了下唇,迅速打量了眼太後的神情,低聲探問:“靜太妃……這是已尊為太妃了?”
顧燕時一滯。
太後鎖眉:“是,怎麼了?”
“太後……”張妙儀而色微白,斂裙跪地,卻是朝顧燕時一拜,口道,“臣妾有幾句冒犯的話,但為著聖上清譽……還請太妃莫要怪罪。”
“清譽”兩個字搬出來,顧燕時便猜到張妙儀想說什麼了。
她不禁屏住呼吸,餘光一掃,隻見太後眉頭皺得更緊:“你如今是愈發精明了。一邊明知是冒犯人的話卻仍想說,一邊又逼著人家不得怪罪。哀家懶得看這一套,你若再吞吞吐吐,就退下。”
太後原就生了張莊嚴的臉,這般嚴厲起來,誰見了都要膽顫。
張妙儀惶然一拜:“太後息怒!”繼而直起身,神色緊繃道,“太後娘娘容稟,臣妾覺得尊封靜太妃一事不妥。宮中……素有傳聞,說她……說她……”她掩在袖中的手狠狠掐了下手心,才繼續說下去,“說她蠱惑君心,禍亂宮闈!”
顧燕時聞言,搭在榻桌上的手也暗暗扣緊。
張妙儀再拜:“若隻是傳言也還罷了,可臣妾細想……這事確是不對。先帝妃嬪眾多,那許多太貴人,何以就她一人突然而然地尊封了太嬪?太嬪之中,更不乏資曆深厚有兒有女的,又何以隻有她被尊封太妃?臣妾知曉太後視陛下如己出,可這事……這事……”
她最後一次深拜下去:“這事太後萬不能聽陛下的!”
這一席話,說得既不卑不亢,又有理有據。
顧燕時無聲地深呼吸,抑製住心慌,抬眸打量太後的臉色。
太後並未看她,睇著張妙儀的眼中多了一縷陰沉:“宮人們長日無聊亂嚼舌根,你儘聽儘信也就罷了,還敢到哀家跟前來,議論長輩們的事。”她穩穩執盞,抿了一口,“看來這如今的後宮,規矩頗有欠缺。”
張妙儀聽出太後口吻不善,神色頓慌:“太後……”
“哀家問你。”太後壓過她的爭辯,“那些閒言碎語,你是聽誰說的。”
張妙儀啞了啞:“是……是臣妾身邊的宮女……”
太後:“源頭呢?”
“她……”張妙儀不知太後緣何這樣問,茫然低頭,“臣妾不知。”
“好的很。”太後下頜微抬,居高臨下地睃著張妙儀,“杖責二十——這個數你記著。哀家給你十二個時辰,去問去查。你若查的著,就替哀家把這頓板子賜給那碎嘴的。若查不著——”
太後又飲了口茶:“明日的這個時候,你自己去宮正司領罰。”
張妙儀的臉色唰然慘白,額上冷汗沁出,涔涔而下。
“太後……”她怔然望著太後,似不敢信自己聽到的。
杖責,責罰宮人不算稀奇,卻很少落到嬪妃身上。
太後緩了口氣,神色淡淡地又告訴她:“靜太妃的事,哀家給你一個明白——哀家年紀大了,在宮裡悶著沒事做,素日與幾位老太妃閒聊,無非就是些悲春傷秋之言,聽多了也煩。靜太妃年輕活潑,哀家圖她在身邊能逗個趣兒,這才給了她一個尊位。”
“卻不曾想。”太後眸光一淩,語氣驟然狠厲,“這麼點事,如今竟還要看你的臉色,要與你解釋了?”
“臣妾不敢!”張妙儀驚惶叩首,“太後恕罪、靜太妃恕罪!臣妾……臣妾不敢了!”
她連聲謝罪,端是想求太後收回方才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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