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曜等了半晌,聽到她問:“為什麼?”
他淺怔,她不安道:“為什麼不殺我……”
他輕輕扯了下嘴角,唇畔勾著笑,心裡卻有些窘迫。
這話要怎麼答呢?
他總不能告訴她,因為對他好的人太少了。
那聽上去太慘,她也不會信。
他便說:“因為是朕威逼利誘讓母妃就範,若出了事就推母妃去死,朕這輩子都會覺得自己是個混蛋。”
顧燕時聞言,心弦稍稍安穩了些許。
人活一世,總是怕心裡有鬼的。
“彆怕了。”他又道,手指很討厭地碰到她輕顫的羽睫,她忙閉了眼,聽到他笑,“若不安心,就留在宣室殿看著我,他們來我麵前議論,你都可以聽。”
她被他說得局促,臉上紅了一陣:“我沒有那個意思……”
“我知道。”他不管不顧地吻在她臉頰上,吻得用力,她直覺臉被按下去一塊,“但母妃若肯留在這裡,我很高興。”
“你……”她一訝,轉而怒意生疼,“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這些!”她凶巴巴地瞪著他,遂用力一推,他就勢往旁邊一倒,她就起了身,“你彆煩我!等……等這事過去了,再說彆的!”
說完,她就氣鼓鼓地出了門。
蘇曜銜笑躺在那兒目送她離開,右手按了按剛剛被她狠推過的胸口。
“等這事過去了,再說彆的”。
不錯啊。
可算不是什麼“兩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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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燕時走出宣室殿,就一步不停地往靈犀館走。
她來時隻帶了蘭月,方才變故突生,蘭月一路上一句話都不敢說。
待得回了靈犀館,她一掃宮人們神色間的閃爍便知事情已然傳開,不打算理會什麼,生硬地吩咐路空:“去傳膳吧,我餓了。”
路空躬身,連忙趕去小廚房。午膳不過多時就上了桌,顧燕時望著琳琅滿目的菜肴,原以為自己心中有事不會有什麼胃口,結果竟食指大動,想是因驚懼耗費了太多心力,便餓得狠了。
她於是第一筷便夾了個四喜丸子來吃,忽而間想起蘇曜適才所言,邊夾下一塊丸子送入口中,邊禁不住磨牙。
——這樣的時候還能說出那樣調戲她的話,這是什麼登徒子!
生氣。
她緊擰著眉,嚼了一嚼,惡狠狠地送了口米飯進去。
宮人們瑟縮在旁不敢惹她,她帶著這份氣,吃得到底平日快了些,很快就撂了筷子,冷著臉起身去找阿狸玩。
阿狸是隻脾氣很好的貓,人若想揉它,它縱使心有不耐也會忍著。顧燕時就這樣拿它消了食,又將它抱上床,摟著它一道睡了個午覺。
她的心到底還是不夠寬的。驚懼過後午膳用得雖好,覺卻睡不著。
硬生生地躺了約莫半個時辰她就起了身,不肯沉溺在不安裡胡思亂想,就又擺弄起了那套院子,一手拿著照著阿狸做的小瓷貓、一手拿著很像自己的白瓷娃娃,在桌上擺弄來擺弄去。
“阿狸阿狸,我如果死了你怎麼辦呢?”她晃動著白瓷娃娃,衝著貓說。
接著又捏著小貓細聲細氣地回道:“喜歡我的人可多啦,我自會過得好!”
說完,更生氣了。
她猛力搖了搖頭,命自己忘了那一段,拿著白瓷娃娃重新問小貓:“阿狸阿狸,我如果死了你怎麼辦呢?”
這回小貓說:“我不知道啊!”
白瓷娃娃又道:“我讓蘇曜照顧你好不好?”
“不好!”小貓蹭在白瓷娃娃裙擺上,嗚嗚咽咽道,“他會拿我喂獵犬的,我不要給獵犬當點心嗚嗚嗚嗚——”
“不會的不會的。”白瓷娃娃搖來搖去,“他說那些話隻是嚇唬人,他會好好照顧你的。你跟著他,肯定每天都有新鮮的小魚吃。”
說完,她不自禁地怔了一怔。
她發覺自己竟然真的相信若她沒了,他會好好照顧阿狸。
她是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看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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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時分,宮道冷寂。一層細雪從天上落下來,卻不似北方的雪那樣輕柔,倒像鹽粒,一顆顆往下墜。
蘇曜踏著風雪一路而行,心下煩亂。步入靈犀館的瞬間被暖黃的燈火一照,心中才舒適下來。
他舉目望了眼,窗上依稀投出一道倩麗的背影,便不自禁地笑了下,舉步走入堂屋,轉而折入臥房,繞過屏風,腳下停住。
她正聚精會神地擺弄那套院子。他先前將它弄成了冬日雪景的樣子,她在將它往春日裡更迭,屋頂已然換過,眼下正一盆盆換著院中的小花。
還是春景好看呀。
顧燕時心裡想,若她能活到明年開春,一定要讓院子裡百花盛開才好。
輕手輕腳地又換完兩個小盆,她驀然發覺門邊似有人影,舉目看去,臉色倏然一僵。
“你怎麼來了!”她杏目圓睜。
他神情清淡,舉步上前:“為什麼不能來?”
她匪夷所思地盯著他:“最遲明日,群臣就……就得齊聚宣室殿罵我們了吧?”
“是啊。”他氣定神閒地在她身邊落座,“橫豎都會來罵的,我們相不相見都已不重要了。”
顧燕時:“……”
“所以何苦為難自己呢?”他輕哂,伸手拎出小院裡的一盆枯枝,揀出一盆南紅所製的牡丹放進去,“不如該乾什麼乾什麼,對吧?”
“……呸!”她驀然立起身,“才……才不是!你不要在這裡胡鬨,快回宣室殿去!”
“不回。”他撇嘴,“在母妃這裡住了大半個月,宣室殿的床睡不慣了。”
“你……”顧燕時氣得噎聲,瞪了瞪他,脆生生道,“那你睡這裡,我睡廂房!”
蘇曜眼睛一轉:“行。”
語畢側首,他吩咐宮人:“備水,沐浴。”
兩側的宮人聞言就退出去,顧燕時冷著臉不理他,他無所謂地笑笑,也出了門,去了湯室。
靈犀館的湯室隻那一方,他先去了,她就隻好等一等。
是以等他回了房來,她才又著人去備了水。
過了約莫兩刻,顧燕時梳洗妥當走出湯室時,正屋燈火已熄。
她想到他霸占了她的床,興許還霸占了她的阿狸,不禁狠狠地瞪了一眼正屋的窗戶,冷著張臉往廂房去。
宮人們知她要睡廂房,已先一步將廂房收拾出來。床褥都已鋪好,幔帳放下來,妝台上放著她睡前慣用的幾件妝品。
顧燕時坐在窗台前,讓蘭月幫她梳順頭發,上了些桂花油,再行絞得更乾。
覺得差不多了,她起身走向拔步床,麵無表情地揭開幔帳一看——她整個人往後一退。
蘇曜仰麵躺在床上,一襲寢衣雪白,臉上含著笑,身邊還躺著隻睡得四仰八叉的貓。
顧燕時氣得吸涼氣:“你乾什麼!”
“阿狸非纏著我過來的。”他說。
“阿狸才不會!你少誆我!”她瞪了他一瞬,猛地轉身,“那我去睡正屋!”
走了沒幾步,他已起身箭步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她冷著臉甩手,卻被他一拽,拉進懷裡。
再做掙紮,他吻下來:“母妃。”他抿笑,“母妃何苦這樣想不開,那些罵,挨都挨了。若讓兒臣說……”他又在她額角啜了一記,“與其白挨罵聲,不如將罪名做得更實,好歹不虧。”
“……”顧燕時被他言語所驚,仰首盯著他,一個字都說不出。
他白日裡說了那樣一句她就覺得他沒正經,果然還是小看他了。
在這樣的事上,他慣能比她想得更過分。
“你放開……啊!!!”顧燕時推拒著,突然驚叫出喉。
他……他竟蠻橫地將她扛了起來,大步流星地走向拔步床。
坐到床邊,他將她放下。不等他反應,他的手就按下來,一手扣住她一隻手腕,笑吟吟道:“朕想好了,與其躲躲閃閃,不如敢作敢當——明日一早朕就告訴群臣,朕和母妃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過了,看看他們能拿朕怎麼辦。”
“你混賬!”顧燕時罵他,可他嬉皮笑臉地吻下來。
她被堵住嘴,隻剩瞪他的份。他的手不老實地摸至她的裙帶,她很快就覺身上一冷。
這陣冷轉瞬而逝,他即刻拽過被子與她一並蓋住,
她心中仍有憤意,牙關緊緊咬住,可他巧妙地撬開她的唇齒,繼而便是無儘的糾纏。
她不知自己是在從哪一刻開始放棄抵抗的,回過神時,早已沉溺其中。
久違的歡愉在床帳中蔓延,他吻著她,在她耳邊低笑:“母妃會不會有那麼一瞬覺得……與兒臣在一起也挺好的?”
她沒有回應,雙頰泛著紅、泛著熱,羞赧在胸中如若雲湧。
過了不知多久,他才肯放過她。她筋疲力竭地縮在被子裡,感受著他落在額頭的纏綿輕吻,昏昏睡去。
約是因為身上酸痛,她做了個古怪的夢。
夢裡的她好像受了傷,有氣無力地躺在荒野裡。添上鷲鳥盤旋,漸漸壓低,眸中沁著陰涔寒光,似乎下一刻就要俯衝下來,撕扯她的血肉。
她心驚膽戰地盯著它們,神思恍惚間,看到一隻火紅的大狐狸慢悠悠地踱了過來。
它在她身邊停下,悠閒地舔了會兒爪子,然後望了眼天邊嗜血的禿鷲,毛茸茸的大尾巴蓋過來,將她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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