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元良與顧白氏遁入暗道, 下麵一片漆黑。二人逃得急,手中也沒有可供照明的東西,隻得摸索著前行。
為免在漆黑中出現磕碰亦或旁的意外, 夫妻二人一左一右都扶著石壁行走,手在當中牽著。走出不多遠, 他們就覺出這暗道蜿蜒曲折至極。
黑暗總是令人不安的,常能激發些可怕的設想。顧白氏不禁提心吊膽, 顧元良心裡也有些慌,一再告訴自己尉遲述大可不必騙他們才勉強定住心神。
走出約莫一個時辰,他們終於看到了些許光亮。
隻是月光而已, 並不多麼明亮, 隻是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顯得極為明顯。
二人走上前, 光亮是從左側石壁的斜上方的洞口透進來的。這洞口修得巧妙,傾斜的角度既可迎進些許光照, 又不會讓雨水湧進來。洞口下有幾級石階,方便來者行走。
顧白氏鬆了口氣:“便從此處出去吧。”
顧元良卻搖頭:“教主說了, 這暗道有九九八十一處出口,通往山中各處,無蹤衛差來的人手再多也難查得周全。可這才第一處,他們行至此處十之八九是要差幾個人追出去的, 我們再走一走。”
顧白氏垂眸沉默。
想到兩個女兒都沒了,她心下有些消沉,一時沒什麼心力再與無蹤衛鬥智鬥勇。隻是這話總歸不好說,她終是隻得跟著顧元良,繼續向前走去。
如此複行足有兩個時辰, 外麵已天色漸明。再經過一處出口時,顧元良掐指一算, 已是第五十七個,終於道:“就這裡吧。”
說罷,他一馬當先地先登上了石階,自己上去站穩了,又回過身來扶顧白氏。
山頂宅中,隨著晨光漸明,拚殺聲終於漸漸淡去。大正教教眾死傷大半,殘兵敗將被看押在院子裡。林城走進前廳,四周圍已儘是無蹤衛的人,尉遲述卻仍端坐主位,氣定神閒地品著茶,蒼老的臉上依稀有幾分迷離的笑意。
林城眉心微跳,在廳中站定。不及他發問,側旁便有手下上前,在他身邊耳語了兩句。
林城聽罷麵色一沉,看向尉遲述的眼中淩意畢現:“解藥在哪兒。”
尉遲述仍自品著茶,聞言一愣,好似聽了個天大的笑話:“你這後生,問得倒直。怎的,當我會告訴你不成?”
話未說完,林城的臉色就更冷了一重。尉遲述含起笑,幽幽地搖著頭:“你啊,彆找啦,凡事自有因果,負債自當子償。昔日我尉遲一門十四口人死在那老皇帝手裡,數年來大正教一眾教眾各有家眷死於朝廷屠戮,這些啊——”
他說得慢悠悠的,蒼老的眼睛眯起來,陰涔涔的,像淬了毒:“我自要從這小皇帝身上著補回來。”
“你倒說得理直氣壯。”
林城穩住心神,行至右首的椅子上淡然落座:“你們這些人行走江湖,嘴上說著行俠仗義。災荒一來,乾的就是燒殺搶掠的勾當,朝廷豈能不為那些無辜百姓做主。”
尉遲述卻說:“那與我有什麼關係。”
他笑兩聲:“災荒之時,那些達官顯貴照樣頓頓不缺珍饈美味。我們這些人不過是為生存爭一口吃的,被逼無奈殺了幾個人,在你們眼裡倒成了滔天大罪了……嗬,你口中的那些無辜百姓,不過就是不會武功,若是會,可說不準是誰死在誰手裡,你信不信?”
林城不做理會,冷淡地環顧四周,心下仍隻在想那解藥。
尉遲述見他不言,也不再多說,自顧自地又飲起茶來。
如此靜默約莫一刻,一名無蹤衛進了屋,掃了眼尉遲述,朝林城抱拳:“大人,顧氏夫婦沒見蹤影。西側的一間臥房裡……”他頓了頓,“有暗道。”
話音未落,林城拍案而起。
“哈哈,哈哈哈哈——”尉遲述大笑出聲,笑音裡帶著嘲弄與暢快,由內力送出,在廳中震蕩。
下一瞬,這笑音便收住,他盯著林城,神情陰狠之至:“你們費了這麼多力氣……終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回去告訴那小皇帝,我就是要他生不如死,我們尉遲氏滿門都在天上看著!”
語畢,他一口鮮血驀然噴出,短短一息人就已栽倒在桌上,瞪著眼睛,死不瞑目。
林城一驚,即刻上前。旁邊那手下同樣一個箭步衝上去,抓起茶杯:“有毒?”
“沒有。”林城切齒。
尉遲述血色鮮紅,毫無異樣,死得又突然,毫無腹痛一類不適的症狀,沒有這樣厲害的毒物。
他這是用內力震碎了五臟六腑以致氣絕身亡。
林城搖搖頭:“將屍體送回京中。備快馬,我即刻回京複命。”
“諾。”身側的手下抱拳,林城轉身走出前廳:“你們都留下,搜捕顧氏夫婦。我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若抓不到就回京,我們另行商議對策。”
“諾。”四下裡的無蹤衛齊齊應聲。
林城步出門檻,看向押在院中的眾人。
淩色在他眸中一掃而過,他想了想尉遲述的死,冷笑:“你們驗一驗他們的功夫,內力尋常的就罷了。若有武功高強可如尉遲述那般自儘的——”他側首睇了眼跟出來的手下,“索性直接殺了,取血釀酒,好歹圖個痛快。”
話音一落,院中不乏有人已眼露驚恐,老弱婦孺更哭聲四起。林城無心理會,提步繼續向外走去。
待他走出大正教的大門,快馬已然備好,他翻身上馬,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