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難熬的一天結束。
在去醫院探望完栗川紗奈之後,綠間真太郎又一次不受控製的,走到了她家附近,抬頭望著那幢建築怔忪出神。
他應該早點發現的。
紗奈的身體很不好,上一次送病倒的她回家的時候,他就應該注意到這一點的。
可誰都沒能想到,竟然會嚴重至此。
在原本最美好的時光裡,紗奈卻閉上了眼睛,隻能長眠於病床之上。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該有多好。
如果能再次回到那一天,他一定不會隻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地,眼睜睜地看著隊友們做出那樣的事情。
儘人事,以待天命。從前的他一向認為,隻要做好自己的部分就足夠了,其他人無聊的把戲都與他無關。
可他錯了,他不應冷眼旁觀。
他明明有能力阻止,卻沒有付諸行動。
視若無睹會是原罪的一種嗎?
明明當時他已經發現她臉色蒼白了,明明已經發現她不對勁了,可還是沒能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毫無疑問,紗奈不讚同……不,或許甚至可以稱之為厭惡。
紗奈厭惡著他們在全國聯賽最後那一場決賽上羞辱對手的行徑,討厭著無論她多少次努力勸解,卻反而變得越來越過分的他們。
綠間真太郎不知道自己是否也在此列,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也已經被她所討厭。
可紗奈已經倒下,無法告訴他這個問題的答案。
如果她能夠醒來,討厭他也好,責罵他也好……隻要能再次看到她睜開眼睛,再次聽到她的聲音,什麼都可以。
綠間真太郎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機,上麵粉色的小兔掛墜漂亮又可愛,像極了送出它的人。
當初第一次遇見紗奈時,他送給她的小熊掛墜,她無比珍惜地掛在了自己的手機上。因此她送給他小兔掛墜,他也第一時間掛在了自己的手機上……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
仿佛和她的,無比相稱。
那天,紗奈會在得知他巨蟹座今日運勢不佳後,就馬上來到了他麵前,親手給他送出幸運物。
可他卻沒能保護好她。
綠間真太郎想起,那天的晨間占卜說,那天是獅子座的大凶之日,最好不要出門。而巨蟹座在那天同樣運勢不佳,容易失去重要且心愛之物……
怎麼會有這麼準的占卜?
紗奈是獅子座,而他是巨蟹座。
這占卜中所預測的,全部都應驗了……唯獨
最後一句沒有應驗。
最後一句是——“巨蟹座帶上今日份幸運物的話或許可以化解”。
騙子節目混蛋節目。
憑什麼偏偏最後這一句無法實現?
綠間真太郎猛地攥緊了手裡的手機可當掌心傳來那枚小兔掛墜的觸感時他又愣了一下連忙鬆開了力道像是怕捏疼了它的話送出這份禮物的主人會因此感到傷心。
回過神來察覺到自己在做什麼後綠間真太郎扯了扯嘴角苦笑像是對自己也感到了無奈。
真是的。
他到底在做什麼啊?
“……綠間真太郎?”
突然有人喊出了他的名字是一道陰鬱的聲線。
綠間真太郎抬起頭聲音的主人竟然是之前在比賽裡遇到過的花宮真霧崎第一中學的主力“無冠的五將”之一。
花宮真的氣質是一如既往的陰沉而且不知道為什麼看著比之前還要更加陰鬱了是肉眼可見的心情煩躁。
黑發少年緊緊皺眉聲音極其冷淡:“你在這裡做什麼?”
綠間真太郎回以一個冷淡的眼神“沒什麼不關你的事。”
就在他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花宮真的詢問聲從身後傳來:“栗川紗奈去哪裡了?”
綠間真太郎的腳步驟然頓住。
“她病了。”
“……?!”
花宮真愣住猛地拔高了聲音:“病了?什麼病?”
所以她才會這麼多天都沒有回家嗎?隔壁的那幢房子空空蕩蕩冷冷清清花宮真已經數不清有多久沒有見到栗川紗奈了也記不清有多久沒有再聽見過她的琴音。
綠間真太郎轉身回頭皺眉問道:“你和她很熟?”
“你和她什麼關係?”
“嘖……鄰居關係。”儘管很不想承認跟她隻是一層簡單的鄰居關係但這個時候花宮真也沒有拌嘴逞能的心思了他緊緊皺眉語氣難得的急躁了起來:“所以她到底怎麼了?!”
對於花宮真綠間真太郎沒有什麼好印象他還記得這個人當初在比賽中那些傷害人的小手段就連他和青峰紫原他們都在花宮真手裡吃過虧。
但不知道為什麼後來聽說花宮真改變了球風再也沒有在比賽中傷過人憑借自己的實力贏球一路旗開得勝。
而此時此刻聽到紗奈病倒的消息後
身為紗奈的鄰居或許這個花宮真也給過紗奈關心
和照顧。將紗奈的情況告訴他讓他去探望似乎也無妨。
紗奈自從病倒後一直以來隻有他們這些同學每日去看望他們從未見過紗奈的父母出現……如果能有多一個人關心她綠間真太郎甚至覺得欣慰即使那個人是眼前這個惡名昭著的花宮真。
“………”
然而話已經到了嘴邊綠間真太郎張了張嘴卻苦澀地發現自己竟然喉嚨發緊無法說出紗奈的真實情況。
腦補缺氧腦死亡她能否醒來隻能期待醫學奇跡的發生。
這樣簡短的一句話他卻無法輕易說出口
最後綠間真太郎隻能沉默著寫了一張紙條遞給了花宮真。
“這是她所在的醫院和病房。”
“想要知道她的情況的話就自己親自去見她吧。”
留下這兩句話後綠間真太郎轉身離開這次再也沒有回頭。
花宮真看著手裡的那張紙條一種極其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心像被一顆重鉛勾著直直往下墜落。
一張平平無奇的紙條卻在這一刻像是灼熱燙手的烙鐵一般。
……
直到來到栗川紗奈所在的病房的那一刻花宮真終於明白方才綠間真太郎為什麼會說不出口。
就連他懷裡抱著的探病花束也因為太過震驚而“啪嗒”一聲掉到了地上。
沒多久前還那樣活潑明媚的少女沒多久前還能彈奏出那樣動聽的琴音的人隻是過了短短幾天竟然就這樣毫無生機地躺在了病床上。
即使是外號被成為“惡童”的他也未曾在現實生活認識的人之中親眼遇到過病情如此嚴重的同齡人。
尤其那個人還是栗川紗奈。
栗川紗奈花宮真從第一次聽到她的琴音從第一次見麵就無法抑製對她的在意。
人生中第一次且唯一一次遇到過的如此驚豔的人現在竟然就這樣昏迷不醒。
到底發生了什麼?
花宮真忍不住第一時間回想起每一次栗川紗奈譴責他在比賽中傷人的時候她都會有格外明顯的情緒波動那是極其強烈的難過、悲傷以及憤怒。
原來一切早已有跡可循。
因為她比任何人都渴望健康所以才會對他傷害他人身體的惡劣行徑感到尤為悲傷和憤怒。
這一刻花宮真終於開始反思和動搖自己過去視若真理的“他人的痛苦對自己來說就像是蜜一樣甜”的座右銘或許真的錯了。
看見
她倒下胸腔傳來的感覺竟然是如此煩悶痛苦。
坐在栗川紗奈的病床邊花宮真愣了很久很久。
直到最後他才無奈且自嘲地苦笑了一下。
這樣看來當初紗奈對他的討厭程度應該是比他想象中還要嚴重百倍的地步。
後來願意再次同他說話也是因為他主動提出自己會改變球風以後不再在比賽中傷人剛好戳中了她內心深處的點。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承諾她恐怕一句話都懶得跟他說吧……
真是的為了素不相識的其他選手為了保護他們的身體不在比賽中受傷也是難為她了還願意彈琴給他這種家夥聽。
“真是的……真是敗給你了。”
花宮真嗓音沙啞喃喃自語:“罵我的時候不是很有活力嗎?討厭我的話就努力醒過來罵我吧……”
“你可能不知道吧我的學習成績很好是很多學校都搶著求我去讀的那種尖子生。最後選定的學校一上來就問我想考哪所大學學什麼專業。”
“那時候我隻覺得無聊沒給出答案現在的話……我想到答案了。”
病床上黑發少女雙眸緊閉麵容蒼白漂亮看上去似乎隻是安靜地睡著了。
醫生說她恢複過來的希望很渺茫幾十年後都未必有希望能醒來概率小到隻能稱之為奇跡。
垂眸看著少女花宮真輕聲道:“就學醫吧。”
“我不想等待所謂的醫學奇跡發生。”
將花束放在她的床頭邊少年的聲音輕輕回蕩在潔白的病房裡宛如莊重的承諾。
“我要去親手追逐奇跡。”
……
*
“誒?床頭有花束
桃井五月、青峰大輝和黑子哲也來到病房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床頭櫃上那顯眼的花束是一束清新漂亮的小雛菊散發著淡淡的馨香。
但在看清花的顏色後桃井五月愣了一下“不過探病送帶白色的花真的好嗎?不知道是誰送的呢……”
黑子哲也目光淡淡地瞥了一眼花束少年天藍色的眼眸裡已經沒有了往日的高光。
隻一眼他就明白了重要的不是花的顏色而是寓意。
小雛菊花語是暗戀深藏在心底的愛。
一瞬間黑子哲也的腦海中掠過了很多個有可能送出這一束花的人的身影但最後還是閉了閉眼不再去想。
算了不管是誰送的都沒有任何
意義了。
因為,紗奈她已經無從得知那人的心意了。
紗奈在昏迷過去之前,曾經為了他和荻原成浩的事情同赤司他們發生過爭吵。在得知這個事實後,黑子哲也幾乎站不穩身形,胸腔傳來了強烈的窒息感,苦悶到無法呼吸。
愧疚,難過,後悔。
早知如此的話,他不應該告訴紗奈,自己和竹馬荻原成浩的約定。
紗奈她就是共情能力太強了,才會如此難過。
可哪怕她不知道呢?以紗奈的性格,即使不知道對麵的選手是他要好的朋友,即使不知道他們之間有寶貴的約定,紗奈也依然會說出她的想法,阻止紫原他們在比賽中羞辱對手,結局或許依然不會改變。
黑子哲也不禁悲涼地想到。
唯一的破局之法,或許隻有紗奈從一開始就不曾遇見他們。
……
青峰大輝小心翼翼地走到病床邊,看著閉眼沉睡的栗川紗奈,他伸出手想要觸碰她,卻又僵硬在了半空中,最後還是收回了手。
沒有資格觸碰她。
自從那一天之後,青峰大輝回想起了很多往事,發現自己似乎是對她最凶的一個人。
在所有人之中,她應該最討厭他了。
在籃球上找不到對手,因為這樣的原因,傷害了黑子,傷害了紗奈,真的值得嗎?
紗奈一次又一次想要安慰他,開解他,語言和行動她都付出了努力,可他又對她做了什麼呢?
先是讓她暈倒掉到泳池裡,發了高燒,最後又在那場決賽裡對她說出了那麼多過分的話,讓她在最後倒下之前看到的,依然是他最糟糕的一麵。
就像他和黑子爆發爭吵的那一天,他在河邊抬頭往天橋上看見了紗奈,大雨滂沱之中,身形纖細的少女看上去無助又迷茫。
可在目光對視的一瞬間,紗奈驚慌失措地逃跑了,仿佛他是什麼令人恐懼的洪水猛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