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人情世故(2 / 2)

方恪腆著臉笑道:“總旗,屬下這麼遠過來,您總不能水都不給屬下一碗吧?”

楊戈麵無表情,聲音轉冷:“打開!”

方恪隻得磨磨蹭蹭的放下手裡的提著的沉甸甸布包,先將背上背著的匣子取下來,放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打開。

就見一件黑底銅繡的錦鯉窄袖官衣,出現在了陽光底下,那條錦鯉躍出浪花、背生雙翼,栩栩如生、華貴威武!

官衣之下,壓著的是一把刀鞘和刀格、刀柄處都飾以大量黃銅飾件的銅紋牛尾刀,與尋常公人的製式黑鞘牛尾刀不大一樣,這柄銅紋牛尾刀的尺寸要大上一號,再加上大量的黃銅裝飾件,看起來就給人一股華貴威嚴的震懾力!

方恪訕笑著指著官衣和官刀給楊戈介紹:“總旗請看,這便是您的製衣與佩刀,其上都是鐫有總旗姓名、官職,若是遺失,衛中會追查……”

“少廢話!”

楊戈目光盯著他腳邊那個沉甸甸的包袱,再次揚了揚下巴:“打開!”

“大人……”

方恪左顧右盼:“咱們還進屋裡說話吧!”

楊戈終於皺起了眉頭:“要我自己來?”

方恪連忙揖手:“不敢勞動大人動手。”

他拗不過楊戈,隻能頻頻看向楊戈、磨磨蹭蹭的慢慢解開包袱。

霎時間,一抹雪光晃花了楊戈的雙眼……

包袱裡全是銀錠!

和雞蛋一樣大、成色極好的元寶狀雪花銀!

那一錠是十兩,這一大包,少說四五十錠!

大魏銀價穩定,一兩白銀合一千二百餘文錢。

按照楊戈先前在悅來客棧當店小二時,每月一百五十文錢的薪資水平。

這一包銀子,他至少得不吃不喝的在悅來客棧乾上三百年,才能攢下這筆錢!

楊戈慢慢的眯起了雙眼,似笑非笑的看著方恪:“方小旗,這是怎麼個意思?”

方恪強定心神,滿臉堆笑道:“這不是衛裡第一次發放月奉嘛,弟兄們感激大人的救命再造之恩,死活要給大人表表心意,就湊了湊……也沒多少,弟兄們還嫌寒顫,是我攔著,才就這麼點兒的,往後咱們弟兄關起門來可就是一家人,大人可千萬不要和我們見外!”

論資曆,他其實並不畏懼楊戈這個頂頭上司。

但架不住楊戈是千戶大人眼前的大紅人啊,他敢不巴結嗎?

遠的不說,尋常人能在京城外見到北鎮撫司案牘庫的卷宗嗎?

“是嗎?”

楊戈依然在笑:“真是弟兄們主動湊的?不是你們這幾個小旗官從弟兄們手裡搶的?”

他看過他之下的繡衣衛俸祿標準,緹騎月俸三兩、小旗官月俸六兩、總旗八兩。

相比悅來客棧的薪資標準,繡衣衛的俸祿標準當然是要高出三四層樓的。

但想想繡衣衛的地位,和繡衣衛乾的活計,有這個俸祿標準也是能理解的!

畢竟是乾得好、乾得不好,都有可能殺頭的營生……

方恪聞言,立刻賭咒發誓道:“大人明鑒,屬下等人若是強行從弟兄們手裡搶了一個銅板,大人儘管斬下屬下項上人頭!”

聽到這裡,楊戈嘴角的笑意終於消失了,他點了點頭,輕聲道:“我就信你們這一回,但你們要以此為戒、絕不再犯,大家夥兒往後可都是在一口鍋裡揮馬勺的弟兄,這種血汗錢、買命錢我都拿,弟兄們還不得在背後放我的冷箭?”

方恪訕笑著連連擺手說他多慮了……

楊戈懶得理他,揮手道:“弟兄的美意,我心領了,他們的銀子,你幫我帶回去交還給他們,再替我道聲謝!”

“以後我這裡,不允許有這樣的事情發生,若是誰覺得我擋了他的財路,儘管另謀高就,若是不忿,把我踢下去也行,我會真心誠意的感謝他!”

“可若是誰既不願意走,又要偷偷摸摸的喝兵血……可就彆怪我翻臉不認人!”

方恪臉色微變,但卻又有些躊躇,猶猶豫豫的琢磨好一會兒,才上前一步低聲道:“大人,衛裡其他大人,其實都這麼乾……”

楊戈打斷了他:“沈大人也這麼乾?”

方恪連忙搖頭:“千戶大人自然是不屑於拿這種血汗錢!”

楊戈指了指天上:“那不就得了?有事兒沈大人會扛!”

方恪服氣了,扭頭抓起那一大包銀子,拉起衣裳下擺從中數了二十錠,然後將剩下的大半包銀子,雙手遞給楊戈。

楊戈瞅著這大半包銀子再次皺起了眉頭:“數目不對吧?”

方恪連忙說道:“大人,這些就是您的,您要不信可以回頭去衛裡查……”

楊戈氣笑了:“是你不識數,還是我不識數?”

方恪聽言,臉色也有些發苦,遇上這種不懂規矩的愣頭青上司,他也是既無奈、又發愁。

他吭哧吭哧的憋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大人,這裡邊,都是咱們弟兄辦案時歸攏回來的不義之財,大頭去了哪兒咱也不知道,反正咱們弟兄就吃些彆人瞧不上的殘羹剩飯,要不然單憑戶部撥發的那點俸祿,可真不夠咱弟兄修甲喂馬的!”

“這個錢不止您有,凡是經手的弟兄都有,隻是多或少的問題。”

“這個錢您要不拿,下邊的弟兄們誰還敢拿?上邊的大人們就算拿了,誰心裡又踏實?”

楊戈聽完他的解釋,條件反射的就想問一句,他們這一旗人馬都還沒開張,哪來的案子?

但話剛要出口,他就陡然反應過來,問道:“謝家那個案子?”

方恪微微點頭:“此案雖然還按在三法司未發,但已經是板上釘釘了,謝家人一個都彆想逃,這個錢您儘管踏實拿著,絕不會有任何後患!”

楊戈還想問一句‘沈大人知不知道這個事兒’,但話還未出口,他就又給咽了回去。

這種所有經手者都默契的刮上一層油,還知道雨露均沾的破事兒,沈伐縱使是知道了又當如何?縱然不知道又當如何?他還能擋所有繡衣衛的財路嗎?

他沉默了許久,才低低的吐出三個字兒:“有多少?”

方恪聽言,心頭猛然鬆了一口氣,連忙回道:“正好給您的月俸湊了個整,三百兩!”

‘好一個湊整……’

楊戈無語的接過包袱,從中數出十五錠,塞進方恪的懷裡。

方恪大驚失色,正再要再勸,就聽到楊戈說道:“這些錢作為咱們旗的夥食費,你拿回去買肉,往後咱們旗的弟兄,頓頓都有肉吃!”

方恪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糾結了好一會兒,才歎服的揖手道:“屬下先代弟兄們拜謝大人盛情高義!”

楊戈擺手:“客氣了,沒什麼事兒你就先回去吧!”

方恪揖手告退,臨走之際忽然又想起一事來,說道:“大人,您向千戶大人申請的往年巡察緝捕卷宗已經送到,屬下將其封存在家中,特遣了專人看守,方便大人隨時回家閱覽。”

楊戈起身拍了拍他的肩頭:“還是你考慮得周到,我明日就回家!”

方恪心頭嘀咕著‘那可是案牘庫出來的卷宗,我敢不周到嗎?’,揖手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