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恪指揮著麾下的力士們洗完地,轉頭就去了柴門街。
然而他敲門敲了半天,卻隻聽到小黃的叫聲,遲遲不見自家頂頭上司來開門。
‘不應該啊!’
他心頭嘀咕道:‘以他的性子,殺完人怎麼會不回家……’
他了解自家頂頭上司。
也了解第一次殺人的感覺。
就殺人這事兒吧,越是明理、越是善良的好人,越是難以跨越自己心頭的那一關。
反倒是那些什麼道理都不懂、什麼道德都不在乎的渾人,宰個人就跟殺隻一雞一樣稀鬆平常。
而自家頂頭上司,偏偏就是那種既明理、又善良,道德水準極高、還極其執拗的好人。
平日裡對手下的弟兄們,他連重話都極少說上一句。
今兒一口氣殺了三個人,隻怕天都塌了一半……
就在方恪猶豫著是不是翻一回牆,進去看看的時候。
旁邊忽然傳來一道懶散的聲音:“彆敲了,你家大人沒回來……”
方恪一扭頭,就見一身兒月白裡衣的王大石站在隔壁院門前,伸著懶腰。
他閉著嘴,默不作聲的向王大石一抱拳,悶頭就快步往街口走去。
王大石活動著腰:“方才城裡鬨騰個啥呢?”
方恪略一遲疑,如實答道:“許是今晚那些江湖人鬨騰得過分了些,我家大人氣不過,出去打殺了三個江左長風幫的雜碎!”
“三個?”
王大石訝異的看著方恪笑道:“看來是真急眼了啊!”
方恪閉著嘴不答,心裡卻應和道:‘可不是,就他那性子,要不是把他逼急眼了,他能下得去這種重手?仨人都湊不出一具全屍……’
王大石笑了笑後,便漫不經心的揮手:“行了,你先忙你的去吧,回頭得空了,讓伱家大人多和我家妹子走動走動,沒啥壞處!”
方恪本不想多說,但走了幾步之後,還是忍不住拱手道:“驍騎將軍,您是大人物,結交的都是貴人、辦得都是大事,我家大人隻是個芝麻大點的小官兒,也沒啥大的誌向,您就高抬貴手,放他一馬吧!”
“就…就您家那些事兒,尋常人沾上一丁點,就是夷三族的大禍,我家大人形影相吊、孑然一身,能活著就很不容易了,您就彆硬把他往死路上送了!”
“那兔子急了都還咬人不是嗎?”
王大石斜睨了他一眼,不屑的嗤笑道:“你倒是忠心耿耿!”
方恪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笑的,認真道:“我家大人是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的好漢子,不該去趟您家那灘子渾水!”
王大石盯著他,臉色慢慢轉冷:“滾!”
方恪再次抱拳一揖到底,起身快步離開柴門街。
王大石目送他離開,臉色漸漸黯淡:“還真是人憎鬼厭啊……”
他低聲呢喃道。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深刻的明悟,若不能徹底洗刷掉自家身上的罪孽與過錯,他們這些還活著人,永生永世都彆想再抬起頭來做個人。
……
方恪在據點裡找到楊戈的時候。
他正大口大口的往自己肚子裡塞著酒肉。
酒是好酒,陳年的汾酒。
肉卻不是好肉,都是弟兄們晚上沒吃完的剩菜。
但他卻似毫不在意,一口肉一口酒的把腮幫子填得滿滿的。
再看他身上,衣裳都扒乾淨了,渾身上下就剩下一條底褲。
而且身上、頭發都濕漉漉的,明顯剛剛洗涮過……
方恪終於明白,他為什麼沒回家而是奔這兒來了,原來是不想人血臟了自家地頭。
看清楚他這摸樣,方恪是既感到啼笑皆非、又有些於心不忍,不待他開口詢問,便主動彙報道:“大人,地洗乾淨了,咱弟兄去得及時,沒讓城裡的百姓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