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紮職(1 / 2)

“永泰糧號、豐裕米莊、富禾糧莊,把持糧道、囤積居奇、哄抬糧價,陷萬民於水火、置家國於危亡,罪該萬死、十惡不赦!”

“聖上有諭,三大糧號首惡滿門抄斬、連坐三族,從者流放嶺南、遇赦不赦,大快天下、以儆效尤!”

立夏時節的小雨中,身披飛魚繡衣的方恪,率領數十名力士押解路亭三大糧號的大小管事負枷遊街,邊走邊抑揚頓挫的高聲呼喊。

行至悅來客棧門前時,他還特地放緩了步伐,扯著喉嚨越發賣力的高聲呼喊……

無數路亭百姓像瘋了一樣的沿著遊街的隊伍來回奔跑、來回嚎叫。

飛向那一票三大糧號管事的石頭、泥巴、狗屎,更是像雨點一樣……

遊街的隊伍行蠕動著前行,人群中不知打哪兒冒出來一群大聰明,掏出了幾串鞭炮點燃,拿在手裡舞動著縱聲歡呼。

楊戈站在客棧門前,透過濃濃的硝煙注視那一串滿身汙垢、披頭散發的階下囚,嘴角的笑容比ak都難壓!

他以前常聽說一些不能被仇恨左右情緒的言論,說什麼複仇並不能讓人快樂、讓人幸福,隻會將人推進更黑暗的深淵,人要學會原諒、學會寬恕雲雲……

他現在特彆想向那些宣揚這種理論的人說一句:放你娘的屁!

“小哥兒,你來一串不?”

一個麵熟大聰明拿著一串鞭炮湊到楊戈麵前。

楊戈:“解氣嗎?”

大聰明:“賊解氣!”

楊戈不猶豫,接過鞭炮就借他手裡的火種上點燃,舞起來就一頭紮進了雨幕裡:“哦哦哦哦……”

客棧的櫃台後,劉掌櫃看著門外冒雨撒歡的楊戈,笑容滿麵對正堂裡還在喝酒的熟客說道:“小哥兒平日裡瞅著一本正經、穩穩當當,沒想到也有不著調的時候兒!”

熟客們笑嗬嗬的回應道:“多好啊,俺要是再年輕十歲,俺也想去雨裡走一遭!”

“朝廷也算是乾了一回人事兒啊……”

“哎,莫談國事、莫談國事啊!”

“咋的,他們都敢做,還不興俺們說啊!”

“你急個啥,須知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

“俺就頂瞧不上伱們這些讀書把心眼子都讀堵的書簏,那你們餓得快死的時候,是張大俠擔著殺頭的罪名救了你們一家老小吧?咋到頭兒來啥都是老天爺的功勞?你良心都被狗吃啦?”

“你……”

眼瞅著正堂內的火藥味兒越來越重,劉掌櫃連忙拎著一壇老酒從櫃台後轉出來:“哎,張大俠大仁大義、老天爺也有眼,不矛盾……大家吃好喝好,今兒的酒錢,咱請!”

他抱著酒壇子挨桌挨桌的給熟客們的酒壺裡添滿酒,末了直接將剩下的半壇老酒擱到了罵人的那個粗人桌上。

那粗人看了一眼桌上的酒壇子,心頭有數兒,笑著向劉掌櫃拱手。

劉掌櫃笑嗬嗬的擺了擺手。

二樓雅座上,一身便服的沈伐拎著酒壺立在窗邊,俯視著街上揮舞著鞭炮撒歡兒的楊戈,心頭也有種收獲的喜悅。

連他自己都沒料到,去年夏天隨手在此地種下的一粒種子。

竟然這麼快就結出如此鮮美的果實……

有道是拔出蘿卜帶出泥,隻這一波就從朝堂上拔起了三個侍郎、六個郎中,以及他們那一條線上的各部京官、地方官,水路兩道承運使、監察官……截止目前,因此案丟官的大大小小蛀蟲,已經超過三百之數!

連閣部級的大佬們,這些時日都老實了不少……

這是當今聖上禦極以來,大魏官場最大的一次地震!

其直接影響、間接威懾力,堪比繡衣衛監察百官十年之功!

什麼叫驚喜?

這他娘的就叫驚喜!

易地而處,他做不到楊戈這份兒上。

他顧慮太多了……

好一會兒後,撒歡撒夠的楊戈才“蹭蹭蹭”的跑上二樓,抓起桌子上酒壺就仰頭灌下一大口。

“痛快了?”

沈伐靠著窗沿,搖晃著酒壺笑吟吟的問道。

楊戈:“痛快了!”

沈伐:“我這回還算得力吧?”

楊戈衝他豎起一根大拇指:“沒有讓我白費心思!”

沈伐眉開眼笑:“就衝你這句話,這個雷哥哥就不算白幫你扛!”

楊戈瞬間收回大拇指:“什麼叫幫我扛?這不是你分內的事嗎?是我在豁出老命幫你們糾正錯誤好不好?”

沈伐啞口無言,揚了揚手裡的酒壺說道:“算哥哥失言,自罰三杯!”

楊戈提起桌上的酒壺,認真道:“這三杯我陪你,這一波你配合得的確不錯!”

他不會妄自菲薄。

卻也不妄自尊大。

他知道自己都做了哪些事,也非常清楚自己遞進朝堂上那些刀把子,要是沒有人接過去掄起來亂殺,也鬨不出這麼大的動靜兒。

解決一件難辦的事情,最常用的方法有兩種:大事化小和小事化大!

他用的是小事化大。

而朝堂上那幫人精,最擅長的是大事化小。

沈伐笑了笑,絕口不提自己這些時日在京城都承受了些怎樣的壓力。

情況最不好的那幾日,他都已經做好了與家中切割的心理準備……

“你而今可算是出名了!”

沈伐灌了一口酒,吐著酒氣笑道:“這些時日明裡暗裡敲打哥哥我的人,比我乾了五年百戶千戶都多!”

楊戈放下酒壺,皺眉道:“我……應該沒有暴露吧?”

他自忖他就是張麻子這件事,隻有沈伐和方恪知曉才對。

沈伐笑著搖頭:“彆小覷了天下人,路亭才多大?就算是隻耗子,也該翻出住哪個耗子洞了……至少,上邊那位肯定是知道的!”

他向西方揖手,心頭不由自主的再次憶起,先前在禦花園看到那副“望鄉”時的錯愕心情。

楊戈麵色微沉,拉開椅子坐在了飯桌前:“怎麼說?”

沈伐飲了一口酒:“這次的雷,哥哥也幫你扛了,但你必須得入京……”

楊戈搖頭:“除了讓我離家,什麼事都好說!”

沈伐深吸了一口氣,徐徐說道:“此番你的做法,犯了很多人的忌諱,你若不能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活著,很多人都會睡不安穩的。”

楊戈偏過頭看他:“那你覺得,我在做此事之前,有沒有考慮過這個結果?”

沈伐看著他:“哥哥知道你不怕……但沒這個必要不是嗎?隻不過是換個環境而已。”

楊戈沉吟了片刻,忽然輕歎道:“有不走的辦法麼?”

若他還是孤身一人,他必然會硬剛到底。

了不起,他立地煉精化氣、返璞歸真!

歸真境巨擘,不敢說天下大可去得,但想來隻要不自個兒鐵了心的往死路裡衝,應該沒那麼容易死才對!

但不知不覺之間,他在路亭縣已經有了許多的牽掛……

他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