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意難平(1 / 2)

“啊…啊…我都說了…啊……”

跳躍的火光照亮陰暗的牢房,殺豬一樣的淒慘嚎叫此起彼伏。

楊戈坐在牢頭的值班室裡,翻閱著今日剛剛新鮮出爐的犯官供述,繡衣上的囚牛刺繡在跳躍的火光照耀下仿佛活過來了一樣,陰冷而猙獰。

“大人。”

秦副千戶擦拭著血淋淋的雙手躬身入內,抱拳低聲道:“都咬死了,問什麼都往江浙左右布政使身上推……”

楊戈斜睨了他一眼。

秦副千戶連忙垂下頭顱。

楊戈收回目光,從案桌上的供述中挑出兩份擺到他的麵前:“這二人下重手,往走私方麵突破……死了我擔!”

秦副千戶拿起兩份供述,就見其中一份是謀人家產殺人滿門的嘉興府鹽運使劉耀祖、一份是去歲指使長風幫斂田三千畝的寧波府同知龔慶。

“這……”

秦副千戶有些遲疑,捧著兩份供述左右為難。

楊戈頭也不回的點了點桌麵:“你是怕我賣了你,還是怕我擔不起?”

秦副千戶連忙回道:“下官不敢,隻不過……”

他壓低了聲音,小聲道:“大人,這些人落到咱繡衣衛手裡,肯定是免不了上釘板滾三滾,但死了人,可得就另說了……鹽運使可都兼著督查院的鹽課禦史呐!”

他說台麵下的事。

楊戈便以台麵下的事回應他:“他二人的供述很充分、證據鏈也很完整,誰都救不了他們,左右都是死……死在哪裡,重要嗎?”

秦副千戶猶猶豫豫的再次開口道:“萬請大人三思!”

楊戈溫言道:“我已經三思過了,快去做事吧……”

秦副千戶隻得抱拳道:“喏!”

他放下兩份供述,卷起袖子轉身出門去。

不一會,剛剛才停歇的慘叫聲便再次響起。

火光跳躍得越發劇烈了……

楊戈端起案頭的茶碗,身軀慢慢靠到椅背上,就著撕心裂肺的哀嚎聲小口小口的抿著茶水。

“大人!”

又一道渾身水汽、裹挾著寒氣的精悍人影,躬身走進小房間。

楊戈看了他一眼他身上的水漬,抬手指了指對麵那把椅子:“辛苦了,坐下說。”

來人抱拳:“大人尚且不眠不休、案牘勞形,方恪何來辛苦一說!”

楊戈提起坐上的茶壺慢慢斟上一碗熱茶,笑道:“我辛不辛苦,和你辛不辛苦有什麼關係……快坐吧!”

方恪起身:“謝大人。”

楊戈將茶碗推到他身前:“如何?”

方恪雙手捧著茶碗,輕歎了一聲:“去遲了,金陵吳家一家四十七口,無一活口。”

楊戈目光一沉,輕聲問道:“能查出是誰什麼人做的麼?”

方恪躊躇了幾秒。

楊戈輕輕點了點桌麵:“實話實說。”

方恪隻好說道:“是行伍的手法……下手的人,根本沒掩飾!”

楊戈慢慢皺起了眉頭。

方恪打量著他的麵色,低聲道:“大人,您覺得這是敲山震虎還是……狗急跳牆?”

“敲山震虎遲了,狗急跳牆早了!”

楊戈擰著眉頭,低聲回應道:“我覺著……倒像是在激我犯錯。”

方恪陡然反應過來:“化被動為主動?”

楊戈沉吟了許久,才道:“應該是會哭的孩子有糖吃……”

方恪怔了怔,回過神來疲憊的重重歎息了一聲。

楊戈也有些無計可施。

那隻老狐狸經營江浙之地逾二十載,關係網盤根錯節、無孔不入。

他前腳抓人,那隻老狐狸後腳就能把屁股擦乾淨,樁樁件件指向他的官司,要麼缺人證、要麼缺物證。

連抓進大牢裡的人,都仍然受他遙控,一問到與那老狐狸有關的問題,要麼一推四五六,要麼一口咬定是左右布政使授意。

楊戈明明占據主動,卻有種處處都被那老狐狸牽著鼻子走的感覺。

高端局啊!

“大人需得早做決斷了……”

方恪麵帶憂色的低聲道:“再拖下去,就算京城那邊還頂得住,這裡怕是也要生出大亂子了!”

他們這兩個多月以來,將江浙十一府半數官吏都抓到了揚州下獄,空出來的蘿卜坑目前都是由那些犯官的副手或下屬在頂替。

短時間內,應當是不會出什麼大亂子,畢竟他們懸在江浙官場上的這把刀,還沒走呢!

但時間長了可就難說了,那些胥吏小鬼最擅長的就是鈍刀子割肉……

“是得早做決斷了!”

楊戈也認同方恪的觀點,擰成一團的眉頭慢慢散開:‘也罷,這回辦不了那老狐狸,先撅了他在江浙的根基也行!’

他倒也想得開。

人身處高位還占據著主場優勢,要真被他三下五除二就給拆散了架,豈不是比建文帝還菜?

主要是那老狐狸身上的蟒袍,太棘手了!

楊戈根本就不能像對待其他貪官汙吏那樣,簡單粗暴的去對待那隻老狐狸。

在規矩之內過招博弈,他又耗不起那個時間……

‘除了那隻老狐狸,江浙就隻剩下布政司、都司、提刑司這三座大山了,隻消崩了這三座大山,那老狐狸就算不前功儘棄,也必定元氣大傷……’

楊戈想到這裡,眉頭又慢慢擰成一團。

三司之中參與過哄抬糧價、斂地受賄的諸多貪官汙吏的證據鏈,他手裡早就齊了。

之所以到現在都還沒動,不是他忌憚三司那些地方大員,也不是他非要將難啃的骨頭留到最後……

而是他懷疑,他隻要一動三司那些地方大員,衛衡手裡的密旨立刻就會生效!

他這種懷疑不是沒有根據的。

三司的全稱是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揮使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