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起身朝對麵的空位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小哥兒能否坐下,淺聊幾句?”
楊戈沒有看空位,徑直搖頭道:“不好意思,小號沒有掌櫃的上桌陪酒的規矩。”
謝玉早已習慣了這種客套中帶著些許疏離的態度,見狀麵不改色的笑道:“小哥兒莫要多心,在下彆無他意,隻是有些許關於舍妹的話語,想與小哥兒聊聊。”
楊戈拱手:“那就更沒有這個必要了,我和謝姑娘不熟,一年都說不了幾句話,客官真要有話,還不如回家直接與令妹說……”
謝玉臉上神情僵了僵,有些勉強的揖手道:“看來掌櫃的對在下成見太深,在下便不多勉強了……隻是在下常年在外奔波、無暇照料舍妹,舍妹還勞煩掌櫃的稍待眼的照應一二
,王…謝玉,感激不儘!”
他這般知情識趣、知難而退……
反倒是令楊戈心頭略有些不落忍。
他沉吟了片刻,輕歎著開口道:“我要沒記錯的話,你如今是在王江陵王中堂麾下辦差吧?”
謝玉詫異的看向他:“掌櫃的怎知在下在王中堂麾下辦差?”
楊戈聳了聳肩,淡聲道:“我倒是不太想知道這些閒篇,可有人定時定點送邸報給我,我不想知道也不行啊!”
謝玉恍然,由衷的揖手道:“掌櫃的大才,在下……望塵莫及!”
“望塵莫及”這四個字,他說得無比的複雜。
楊戈想了想後說道:“你們家的事,我零零碎碎的聽過一些,若論心,你與謝姑娘是否當真無辜,隻有你們自己才知,但若論跡……你和謝姑娘,都是好樣的,至少你們都在儘你們所能的去彌補,雖說功過不相抵,但肯彌補,就是好事。”
他回家這麼久,僅僅隻見過謝家姑娘三兩回,隻知她一直在路亭縣裡給窮苦人家治病施藥,日日早出晚歸,每月還要進山采藥,謝家的藥味兒,他家裡都聞得到。
謝玉愕然的看著楊戈,似乎不敢他的口中會吐出這一番話來。
一時間,他竟激動得渾身顫栗。
“有、有生之年,能聽到掌櫃的此言,謝玉……”
他暗地裡死死的捏著拳頭,極力平複著激蕩的心緒:“誠惶誠恐!”
縱然是皇帝下令赦免他謝家的罪,也不及**郎這一句評語。
楊戈歎著氣搖頭:“我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你們就悶著頭努力做事吧,什麼都彆想,興許某天一覺睡醒,心頭忽然就安生了。”
他向飯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飯菜都要涼了,快些吃吧。”
說完,他轉身向樓下走去。
謝玉望著他的背影,忽然說道:“此番中堂大人著在下南下江浙,督查江浙稅務,掌櫃的可否贈在下隻言片語?”
楊戈腳步一停,回過頭看他:“督查江浙稅務?是隻督查老百姓的稅,還是官民一體督查?”
謝玉沉默以對。
楊戈氣笑了:“這種狗屁倒灶的破事,你還好意思問我要贈言?”
謝玉張口,言簡意賅的說道:“我即刻打道回府,請求中堂大人著手改革稅製,稅製不改,絕不會有稅務官南下。”
楊戈將信將疑:“你的話,王江陵能聽?”
謝玉答道:“隻要有理,誰人的話中堂大人都願意聽……尤其是你的話!”
楊戈失笑著搖頭:“廟堂太高,我這種市井草莽就彆瞎摻和了……”
‘我怕我會忍不住把那群在其位不謀其政的狗官全砍了!’
謝玉自是不知他沒說出口的話,但即便隻是前半句,他也不覺得自己有回答的必要和資格……這位的手腕和魄力,全天下都認可,輪不到他來評價。
楊戈摩挲著樓梯的木欄杆沉吟了片刻後,說道:“稅務改革是個大事,你和你家中堂大人都不必著急,務必思慮周全了,爭取一鼓作氣,不要匆匆忙忙上馬,朝令夕改、半途而廢。”
“對了,他先前弄的‘一鞭法’,的確是個好政策,但可彆被眼前的大好形勢晃花了眼,還是得一步一個腳印的走穩了……有位裝糊塗的高手曾經說過,飯要一口一口吃、酒要一口一口喝,步子邁得太大,‘哢’,容易扯著蛋!”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讓改革稅務,能令官民一體繳稅納糧,且公平公正、不偏不倚……我倒是可以送你一塊匾,帶去江浙。”
謝玉聞弦知雅意,激動的捏掌揖手道:“在下代我家中堂大人,拜謝掌櫃的高義!”
他心頭清楚,隻要這位肯支持他們以江浙為試點進行稅務改革,此事就十拿九穩了!
“你不用高興得這麼早,你還是先將我的原話,一字不漏的反饋給你家中堂大人,你不清楚那幾個字的份量,他應該清楚。”
說完,他一擺手,他一步跨越十幾級台階,落到樓梯下,正好逮住張著耳朵偷聽的趙渺。
他一伸手,精準的揪住抱頭鼠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