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讓秦如望抱起吃撐的幼崽,以玄氣將他們送到應千秋的車中,雖然她很好奇應千秋到底是有什麼事,可後者此刻並不希望她繼續待下去,隻是衣袖一蕩,一股玄氣吹來,就把她送到了車外。
真是小氣!
少女氣哼哼地跑回去睡覺了,不過不說也無所謂,明天她直接去問雪團便是了。
此時在車中,紀寧坐在桌上,看著麵前滿滿一盤的靈果,不由有點傻眼。
應千秋穿著一身素白的單衣,似月光般的銀發垂落於肩頭,少了幾分淩厲與壓迫,更顯清冷俊雅。
他伸出修長手指,拈起一枚青色的靈果,遞到幼崽的嘴邊,喚了一聲:“映雪。”
不,他不想吃……
看著這枚靈果,紀寧心中萬般抵觸,這是他在這個世界裡最討厭的食物,哪怕隻吃一口都想吐出來,應千秋一定是懷疑他,所以才會以此作為試探。
可為了預防萬一,剛才他已經從未來那裡搜尋過雪獸在原文中的描述,這種靈果卻是雪獸最喜歡的食物,沒有任何一個雪獸能夠拒絕靈果的美味,基本是隻要看到就會瘋狂地撲上去,經常會有雪獸會為了爭搶果子而展開殊死搏鬥。
雖然現在的紀寧占據著雪獸幼崽的身體,但他對靈果的厭惡已經超出了生理限製,上升到了精神的層次,麵對靈果,他非但沒有任何食欲,反而有種想要即刻逃跑的衝動。
這根本就是在逼著他吃.屎!
紀寧的尾巴尖抖個不停,然而麵對這可怕的東西,他完全不能躲,因為沒有雪獸能拒絕靈果的誘惑,如果他逃了,就證明他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雪獸。
“謝謝千秋,那我真的吃了……”
紀寧的眼淚都要下來了,偏偏還要裝作很歡喜的樣子,將果子叼進了自己的嘴裡,才剛剛咬破,一股極其怪異的味道在他的嘴裡彌漫開來,讓他的身體一下子就僵住了。
“如何?”應千秋問。
“太……”
幼崽真的流淚了,似乎是被好吃哭了:“太……”
“既然你喜歡,”應千秋將果盤整個推到他麵前,“便都歸你了,你吃乾淨。”
“嘭!”
幼崽一下子從桌上摔了下去,癱在了地麵上。
好在最後紀寧以晚上吃得太多、實在吃不下去的理由搪塞過去了,沒有被逼著吃完那盤靈果,否則他今晚真的就要命喪在應千秋手裡了。
這絕對是為了試探他……
紀寧蔫巴巴地趴在軟塌上,尾巴也無力地垂落下去。
幸好雲朵逼著他吃了太多東西,讓他至少還有個理由拒絕靈果,但饒是如此,他也知道自己在應千秋眼中肯定更加可疑了。
他還真是步步緊逼……
以這樣小的身體折騰了一天,紀寧又困又累,抵擋不住睡意,沒過多久,就趴在桌上睡著了,並很快陷入了夢境。
他夢到了秦如望的世界,自己身為神子,向國君要來了年幼的皇子,將他帶在自己身邊,然而很快秦如望就知道自己的母親乃是因神使而死。
“嘭!”
聽到緊閉的房門內傳來盤子破碎的聲音,神女目露憂色,轉頭望向紀寧,難過地說道:“他還是不肯吃飯……”
自從男孩住進神使的宮殿後,就一直拒絕進食,將自己鎖在屋裡,而一旦神子或神女出現,他就會表現得異常憎恨,若不是有人按著,他可能會直接衝上來掐死他們。
“我去看看。”
紀寧歎息一聲,未曾想到會引發這樣的後果。原著中的秦如望在母親死後,隻是越發的孤僻與沉默,完全沒有這樣的舉動,他的反應如此激烈,大概也是因為現在他正直麵自己的仇人,而非像是原著那樣,與高高在上的神使有著天塹般的距離。
既然是他引發的,當然也要由他解決。
在兩名宮人的攙扶下,紀寧慢慢走了過去,另外還有兩位宮人先行將房門打開,警惕地盯著男孩,生怕到傷到尊貴的神子大人。
屋內早已變得一片狼藉,華美的擺設大多被摔得粉碎,桌椅東倒西歪,幾乎沒一處乾淨整潔的地方。
男孩坐在床榻上,胸口起伏喘息不已,聽到開門的聲音,他立刻抬起頭,通紅地雙眼緊緊地盯著紀寧,狠狠咬住唇瓣,瞬間有血珠沁了出來。
然而這一次他並沒有如同以往那般衝向紀寧,隻是一言不發地看著他,紀寧猜測或許是因為三天沒有進食,男孩氣力不足,便讓宮人將他扶過去,走到男孩的麵前。
“你……”
他正要開口,男孩卻驀地站了起來,抬手露出鋒利的瓷器碎片,狠狠朝紀寧紮了下去。
“神子大人,當心!”
宮人一急,將紀寧推了出去,紀寧身體虛弱無力,直接跌倒在地上,而男孩仗著自己身量較矮,彎腰將宮人的撲抱躲了過去,再次撲向紀寧。
“啊!”
尖叫聲中,男孩握住的碎片刺入了紀寧的胸口,雪白的衣物瞬間染上一片刺目的鮮紅。
紀寧胸前一疼,卻並沒有多緊張,因為他知道自己隻是被劃傷了皮肉,那點傷口還遠遠不足以致命。
秦如望尚且年幼,又久不進食,就算心懷恨意,也使不出多大力氣,更何況他的手還在劇烈地顫動著,抖到連瞄中的位置都差了許多,根本刺不到心臟。
宮人撲上來要把男孩拉走,卻被紀寧輕聲喝止了,他微微起身,衝著他們笑了笑,說道:“你們都出去吧,我要和他單獨說話。”
“神子大人,危險啊!”
宮人們都嚇壞了,跪下來拚命求他,但紀寧一再堅持,甚至說他們不走就會立刻將他們處死,宮人這才都戰戰兢兢地出去了,但無論如何,他們都不敢把屋門掩死。
“彆拿著它了。”
他們出去後,紀寧輕輕握住男孩的手,將他的手指一根根掰開,露出鮮血淋漓的手掌:“你的手都傷了。”
比起他的傷勢,男孩可能才傷得更重,因為緊緊握著瓷片,他的手心已被割得皮開肉綻,甚至隱隱看到了骨頭。
紀寧撫過男孩的手背,發現他的手竟比自己的要粗糙不少。紀寧的手極白極美,身為神子,在這個世界中他拿過最重的東西就是麵具,柔嫩光滑,連掌紋都很少,可男孩年紀還小,又是皇子,他的手怎麼也不該是這樣的狀態。
但很快紀寧就明白過來,男孩雖然身為皇子,卻並無皇子的待遇,他甚至沒有皇子按禮典擬定的名字,“如望”這個名字是他母親給他取的,而他母親身為女奴,平日極為辛苦,男孩一定是體恤母親,幫著母親乾活,才會在小小年紀就有了這樣的一雙手。
可他在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母親,卻也已經不在了。
鮮血不停外流,紀寧拿了隨身裝著的藥,塗抹在男孩的手心裡,低聲問道:“疼嗎?”
“……”
男孩低著頭一聲不吭,但淚水卻從他的眼中流了出來,滴落在了紀寧的衣袖上。
紀寧摟住他的後背,將瘦弱的男孩抱入懷中,起先男孩還在掙紮,卻在聽到紀寧虛弱的喘息後慢慢停了下來,靠在他懷裡,漸漸有了哭聲,並且越來越大。
“為什麼要來管我……”男孩泣不成聲,淚水很快浸濕了紀寧的衣服,“你們害死了我母親,也乾脆殺了我吧,為什麼你還要來管我……”
“因為你為天地所鐘,你將登極稱帝,一統列國,名揚八荒,萬民敬仰。”
紀寧撫摸著他的頭發,聲音很輕地說道。
秦如望的哭聲驟然停止了。
他抬起通紅的眼睛,緊緊盯著紀寧,雖然年紀尚小,但他的眼中卻透出一股令人心驚的冷意。
“原來你對我這麼好,隻是因為如此?”他問。
紀寧搖搖頭,什麼都沒說。
“我不會就這麼饒恕你。”秦如望一字一頓地道,“若是真有這麼一日,我必將掃平巫神國,屠儘你們的神民,焚毀巫神神像,而你也將會被我挖出屍身,挫骨揚灰,永不入輪回。”
“你現在不能殺我,否則你會被處死,但也不必等到我死後再用我的屍骨泄憤。”
紀寧微笑起來:“在我死前,你就會成為大夏國主,到時你大可將我賜死,直接挫骨揚灰。”
他溫柔地抱住男孩,笑著說道。
“我等你來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