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薑明晏沉了眸子,立即抱著小胖崽起身,把那軟綿綿的一小團放到小床裡。
然後,他按著方才從蘭秋楹鐲那裡得知的方法,指尖凝著靈氣,先在薑歲晏小肉手上的九春盞鐲上輕點幾下,緊接著又在蘭秋楹鐲上點了幾下。
靈力催動之下,兩隻須彌鐲光芒儘斂,平平一眼掃去,就隻是兩隻普普通通的鐲子,毫無稀奇之處。
薑明晏這一係列動作十分迅速,不過幾息便已經完成。
——不能讓來者發覺這對須彌鐲的不凡。
他心底冷靜地想到。
薑明晏之前不曾察覺,或者說雲昭明清冷淡漠的性格過於深入人心,他雖一直認為自家阿娘十分出色,絲毫不遜色於那些薑家人不斷吹捧的主支子弟,卻也沒有去探究過阿娘的來曆,隻以為阿娘不提,是不願提起罷了。
可是他靈根破碎後,武安城最好的丹修也束手無策,阿娘卻拿出複靈丹方。
哪怕是薑家最受重視的薑儒恒,他用的儲物袋是薑懷知特意從彩寶堂買回來的一品靈器,可也隻有大半個屋子大小,而自家阿娘,一出手便是一對成長型靈器。
薑明晏不知曉阿娘的來曆,但他知道,阿娘不願說,必然是有她的道理。
他願意尊重阿娘的意願,也不會讓薑家人發現阿娘的異樣。
突然騰空而起,被放回柔軟被褥間的小幼崽懵懵地眨巴下圓眼睛,發出個疑惑的小奶音:“呀?”
可惜薑明晏已經來不及去安撫懵懂的小幼崽了。
他最後也隻能把小床往屋子更深處一推,確保屋門打開後湧進來的急雨和涼風觸及不到小床上的小幼崽,外麵的腳步聲就已停下。
下一瞬,屋門被不客氣地推開,驟雨迎麵,淋濕了薑明晏的頭發衣衫。
瘦長臉男子見此,似是歉意地笑笑:“我方才沒注意到明晏公子竟離屋門這麼近,弄濕了公子的衣裳。”
薑明晏漠然抬眸,對於他毫無誠意的言語無動於衷,隻是冷淡地問:“張管事來此,有何貴乾?”
張管事聞言露出一個笑容。
薑明晏眉頭擰起。
這個笑容讓他格外不舒服。
輕蔑、憐憫、混雜著惡意的期待……種種情緒交織,實在是令人作嘔。
“四公子和四夫人在薄暮山脈中不聽從大少爺的指揮,一意孤行,葬身妖獸口中。”
張管事似是擦了擦眼角,可薑明晏卻已經無法去關注這些。
他頭腦發昏、發脹,隻覺得從張管事口中發出來的每一個音節都如此玄奧難懂,它們環繞在他身邊,像是一條條帶著銳刺的鎖鏈,將他牢牢束縛在原地。
“幾位少爺剛回來,都在正院。老爺聽說此事,也十分傷心,造化弄人啊。”
“大家都很難過,誰能想到呢?但事已至此……”
“明晏公子,節哀順變吧。”
張管事的嘴巴一張一合,發出來的聲
音分外聒噪。
他還想去屋內看薑歲晏,可是即使此刻薑明晏的魂魄如同飄浮出了軀殼,他依舊下意識地擋住張管事。
張管事臉皮一抖,拉長著臉離開了。
屋門未關,院門大敞,急驟的雨水劈頭蓋臉淋下,不一會兒,薑明晏全身儘濕。
節哀順變……
嗬,節哀順變。
薑明晏露出了嘲諷的笑。
他阿爹是境界為築基大圓滿的劍修,距金丹期隻有一步之遙。
他阿娘是築基中期的法修,金木術法稔熟於心,曾斬殺過三品——實力相當於築基大圓滿修者的——妖獸。
他們為何要聽從薑懷知那個用無數丹藥才勉強堆砌到築基修為的廢物的指揮?
阿爹阿娘這次去的是薄暮山脈外圍,那裡修為最高的妖獸也隻是築基大圓滿,他們怎麼就會葬身於妖獸口中?
傷心?薑家人心底應該都在偷著樂吧。
終於沒有了旁支壓在他們頭頂。
裝模作樣的傷心又有什麼用呢?他們不稀罕,那隻會汙了阿爹阿娘的眼。
風雨如晦,天上似有一塊巨大的黑布,將一切光線阻隔,裹挾著沉沉壓迫傾覆而下。
薑明晏在滂沱驟雨中隔著層層高牆望向主院方向。
那裡,那些踩著阿爹阿娘血骨的薑家人正在假模假樣地做出一副傷心之態。
他們也許正在心底暢快大笑,正在得意洋洋地嘲諷。
阿爹阿娘死了,他們怎麼還能這麼舒服地活在世上?
他們怎麼配!
薑明晏緊盯著那未關的屋門、大敞的院門,心底不斷有著細微的聲音呢喃催促。
從這裡走出去,衝到薑府正院。
讓薑家人償命,讓他們為阿爹阿娘償命!
薑明晏鳳眸黑沉幽深,如蟄伏的深淵巨獸,似下一刻就將遽然撲起,鮮血四濺。
他知道自己如今靈根破碎,是個廢人。
可是,他想,如果他持著長劍衝進去,衝進那威嚴不可侵犯的正院……
想來那些薑家人的臉色會異常精彩吧。
他也許會死,但沒關係,能和阿爹阿娘團聚也不錯。
“咿呀~”
薑明晏幾乎就要踏出屋門了,可是這時,軟乎乎的小奶音從身後傳來。
“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