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以昭醒後,很快便在馮母和馮彩研麵前收斂了外顯的戾氣,仿佛剛才的反常隻是一抹錯覺。
而他剛醒時的古怪反應,雖然令馮母和馮彩研驚恐訝異了一瞬,但母女二人隻以為顧以昭是被魘著了,並沒有想太多,更沒有心生懷疑。
顧以昭問道:“現今是何年月,不知我睡了多久?”
“放心,馮公子並未昏睡太久,約莫有半個時辰。”
醫館裡的張大夫笑著回答了問題,然後一番“望聞問切”後,給出了診斷:
“馮公子身體並無大礙,亦無中暑的跡象,隻是憂思過重、怒火攻心,才會頭疼暈厥。我現在開幾貼凝神靜氣的藥,吃個幾天,便沒問題了。不過依老夫之見,近期馮公子還是應當好好休息。”
馮母和馮彩研聽到張大夫的診斷後,驚疑不定,先是詢問張大夫是否確定了診斷,待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後,母女二人便拉著家中唯一的男丁落淚不止。
“玉書,你自幼懂事,娘也知道在你爹出事之後,家中的重擔便都抗在了你一人身上。但娘和彩研並非隻知享樂,我們針線活不錯,平日繡點東西、縫縫補補,也可以補貼家用。且家中還有些積蓄,你千萬不要一個人胡思亂想,傷了心力。你若是出事,這可讓我們母女二人如何是好啊……”
馮彩研吸了吸鼻子:“哥,你不要總是勉強自己,有什麼事不要憋在心裡,我們是一家人,要同甘共苦!”
都說女人是水做的,這一點在馮母和馮彩研身上展現得淋漓儘致,這一哭,反倒讓顧以昭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安慰。
盤點一下他所遇到的女子,不是心狠手辣以眼淚做武器的女魔頭,便是外柔內剛或是外剛內剛的女強人,幾乎沒有誰會在哭泣後需要他來安撫。
“娘,彩研,我會照顧好自己,不會再胡思亂想了。你們彆哭,這在外麵若是妝花了,怕不是要遭人笑話……”
不得不說,顧以昭實在是不會安慰女性。
話音未落,馮母和馮彩研同時頓住,的確是不哭了,可是麵上卻帶著點慍怒之色。
“不孝子,將麵子看得比娘和妹妹還要重要……”
“我們這麼擔心你,你卻害怕我們哭了以後難看,讓彆人看你笑話,哥你沒有良心!”
顧以昭頭疼不已,連連擺手:“我不是這個意思……”
馮彩研眼睛一瞪,哼道:“我不管,你就是!”
這一幕惹得一旁看熱鬨的張大夫哈哈大笑,心想馮家的小公子在外麵向來表現得穩健持重,看著便似裝了許多心事,如今才總算是有點少年意氣。
“馮公子,年輕人多放開一點也不要緊。我已經讓小童去為你抓了藥,馬上就好了。”
馮母回過神來,連聲道謝,在領到藥貼後付了錢,便跟馮彩研將顧以昭扶到門外。
一到屋外,一個打著赤膊、通體曬得黝黑的車夫便熱情地上前。
“馮公子可安好?馮夫人、馮小姐力氣不夠,便讓俺來搭把手吧,若是需要去哪裡,便坐俺的車去!”
馮家雖然搬到洛安城不過兩月餘,但馮家人熱情善良,與鄰為善,馮玉書閒暇之餘還會免費給附近的孩童啟蒙,因此在洛安城內名聲相當不錯,哪怕距離顧以昭暈倒已經過了半個小時,依然有幾個熱心人守在醫館門口。
這車夫名叫趙小柱,家境貧寒,卻撫養了一對時值五歲的龍鳳胎,因此平日裡為兩個孩子的識字啟蒙而愁掉了頭發,不希望一雙兒女跟自己一般大字不識隻能乾這最辛苦的活計。
馮家離趙小柱家不遠,也就隔了百米左右,平日趙小柱的妻子伍氏會到馮家幫忙做點灑掃的活計,而趙家的一對兒女便會跟著馮家人念書識字。
因此趙小柱對馮家很是感激,偶爾馮家人想去哪裡,都會免費幫忙。
而在馮玉書的記憶裡,在馮家母女二人出事後,趙家人也幫襯著操辦了葬禮,忙前忙後不計回報,因此顧以昭對趙家人也很是感激。
“麻煩趙哥先送我娘和我妹妹回家,然後去淩波園,再之後我還要去采買一些東西。”
淩波園是洛安城中的一處客棧,緊靠洛河,庭院優美,還養了個戲班子唱戲,適合小有閒錢的百姓休憩,是一個健康健全的休閒娛樂場所。
馮彩研聞言,瞪大了眼睛,連忙道:“哥,我和娘就不用去了,還是你去吧!畢竟需要休息的是你,又不是我們。”
雖然淩波園住一晚價格不算貴,但是對於現在的馮家而言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尤其是他們一家三口,至少也得訂兩間屋,雙倍開銷可劃不來。
顧以昭摸了摸馮彩研的頭頂,嘴角揚起一個如春水般醉人的弧度。
“乖,我不住。我這兩天想一個人在家中靜靜,就把你和娘扔去淩波園住兩晚,總歸我是一個男人,一個人在家不需要害怕。”
馮彩研輕輕拍去顧以昭的手,嘟嘴道:“哥,其實你在嫌棄我們吵吧?”
雖然是一個疑問句,但用的卻是肯定的語氣。
顧以昭當然不可能直接點頭去惹怒妹妹,隻麵不改色道:
“家中熱鬨一點才好,但是你哥偶爾也會想要請一兩個朋友來家中小聚一下,屆時可能吵鬨一點,怕打擾了你和娘休息。”
這個理由倒也說得過去。
男孩子嘛,有時候的確會想跟朋友在家中聚在一起胡鬨一番。
馮家現在的宅子不大,馮彩研一想到幾個男生聚在一起喝酒劃拳、比武吆喝之類的,就覺得頭大。
說是“比武”其實也不儘然,可能就是幾個人無意義地互相摔打發泄精力而已,不一定受傷,吵鬨卻是真的吵鬨。
“那好吧,我和娘就去淩波園了,不過得先收拾一些衣物,畢竟得住上個兩晚。”
在正式下了決定以後,馮彩研的表情就變得興奮了起來。
淩波園在洛安城內小有名氣,又能夠聽歌姬彈唱,又能夠看戲班子表演,聽說有時候行商還會帶稀罕物件展示,平日熱鬨得緊,可惜馮家人一次都沒有去過。
簡單回家收拾了一點東西後,馮母和馮彩研便進到了淩波園內,期間馮母還不停地交代著顧以昭一個人在家要小心,不要玩鬨過度傷到自己,也不要吵到了鄰裡。
對此,顧以昭一一聽話地應下。
淩波園一天到晚都很是熱鬨,裡頭人氣旺盛,有時候還能碰上江湖俠客和遊方道士,馮母和馮彩研住進了裡頭,性命安全算是得到了保障。
他穿越過來的劇情節點,是原身動身前往馮父友人家裡之前,剛打算坐馬車出城的時候。
馮父友人一家在附近的小鎮上有一個宅子,不住在洛安城城區內,若是走路,需要花上一天,而馬車則快了許多,走主道隻需要五個時辰。
原本馮玉書會花五個時辰趕路,等抵達馮父友人家中時,便是傍晚時分,為了安全起見,會在馮父友人家中借宿一晚,等第二天傍晚回家後,便會目睹馮母和馮彩研慘死的現場。
照理說馮玉書這一趟出行不到三十六個小時,可對他而言,卻是天堂與地獄的差距。
根據仵作的現場驗屍的結果顯示,馮母和馮彩研在馮玉書出門的當天晚上便遭到了妖狐的襲擊,且死時過程極為痛苦。
也就是今晚。
換而言之,時間緊迫。
“馮公子,接下來去哪兒?”趙小柱露出了一個樸實的笑容。
顧以昭收回了看向人流的目光,溫聲道:“麻煩趙哥先送我去安芝堂、靜香閣,再送我去芳香酒肆,最後送我回家。”
安芝堂和靜香閣是買藥材的地方,不過靜香閣更多的香料之類的東西,而芳香酒肆,顧名思義就是賣酒的地方,而且在洛安城中的幾家酒肆中,釀造出來的酒是出了名的烈性。
趙小柱關切地說:“馮公子可是要抓什麼藥材,怎麼方才不去張大夫的醫館問個清楚。另外馮公子你現在身體還沒好全,喝烈酒時還是兌點水吧。”
顧以昭接受了這份關心,心情看起來不錯。
“安心吧,趙哥,我會保重身體的。”
為了采買到合適的藥材,顧以昭花了大半天功夫根據現實情況構思配方,好在回家後天色還不算晚。
馮家坐落於城西毗鄰樹林的位置,環境不算頂好,勝在清淨,可誰都沒有想到,清淨的環境反倒是成了馮家母女的催命符。
他先是將香料炮製一番後,放進了熏香中點燃,緊接著,將那些藥材剁碎,煎熬成濃厚的藥汁,倒進了摻入雄黃的烈酒中。
然後,他便仔細地梳洗了一番,一邊哼著輕鬆的小調,一邊等待某個存在的到來。
……
子夜時分,一輪泛著紅光的月亮靜謐地掛在天空,本就幽靜的洛安城城西就跟人們一樣睡去。
古代的夜晚並沒有什麼娛樂活動,大家頂多是坐在家門口吹會兒風賞會兒月,便等待第二天太陽的到來。
就見一道紅光在樹林中飛快地穿梭,然後縱身一躍,便輕巧地跳過了高聳的城牆,進到了洛安城內。
若是有人看到這紅光,不難發現這是一隻通體火紅的狐狸。
這隻紅狐在空氣中嗅了嗅,隨後一張狐狸臉上露出了人性化的狡猾表情,舔了舔嘴角。
“馮家那對母女怎麼不在?原本還想要好好報複他們一番,不在倒是可惜了。不過馮家那個小公子居然還在,不是說要出城的麼?不過……好香啊,也不知道在做什麼好吃的,我可得去看看。”
這隻紅狐名叫胡十三,原是住在京城百裡左右一處靈山的妖狐,和一幫妖狐靠引誘路過的行人汲取精氣修煉,會根據行人的對話、著裝等來判斷對方是否屬於“殺了也不會招惹麻煩”的人。
如果是,那它們就將人給吃乾抹淨;如果不是,他們就會與其歡好一番,適度汲取精力後,放人離去。
因為行事狡猾,所以死在它們手上的人,骨頭都能堆出一座小山高。
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在十年前,靈山上的妖狐將一個商隊給吃乾抹淨,卻沒想到商隊還領取了護衛任務,因為吸乾了被護衛的富家少爺,終是給它們招致了滅頂之災。
那會兒新君軒轅邪還沒有上位,伏妖司還健在,這起案子也是經過馮父之手過的。
胡十三當時外出省親,恰好躲過了一劫,等回來後從路人口中打聽到了事情經過後,恨上了馮家。
但馮家是達官顯貴,且彼時馮父深得皇帝信賴,馮家一身正氣,凜然不容侵犯,妖邪見之便要露出真身。
一直到今天,馮家的氣運已經散得差不多了,胡十三才敢進行報複。
它原本的計劃是想要將馮母咬碎了吃掉,然後再將馮彩研狠狠淩.虐一番才算解氣,最後在馮彩研死前剝奪那張美麗的臉皮,到時候貼在臉上,引誘男子也是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