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誰來了?”
顧以昭練完功,正準備沐浴一番,就聽見管家的口中說出了一個熟悉的名字,心裡某根名為憎惡的弦立馬便被撥動了。
管家善於察言觀色,見顧以昭眼神一晃而過的淩厲,像是看到了什麼討厭的東西,心中一悚。
——公子隱怒的模樣著實嚇人。
“回稟公子,對方稱自己是風清門首席大弟子,名叫南宮璃。小的以為那南宮公子氣度不凡,應當不是江湖騙子……”
“嗬~”顧以昭發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冷笑。
萬萬沒想到,世上竟然還有這等孽緣,他沒主動找對方麻煩,對方便主動找上門來了,可真是……
值得好好利用一番!
他冷淡地說:“將人請進來吧,風清門的名氣雖然不大,好歹我有所耳聞,你便先以好茶點心進行招待,本公子先去換身衣物,以免鬨出笑話。”
管家尊敬地拱了拱手,便去前院將南宮璃給請進屋子。
顧以昭則是回到房間,走進了浴桶內,在沐浴的同時,心中各種思想開始盤旋環繞。
既然南宮璃在附近,那麼自己前世那位師父應當也在不遠處吧。
在前世,馮玉書加入風清門後,便留在山上刻苦練功,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反倒是師兄南宮璃經常外出遊曆……不過,與其說對方是遊曆,倒不如說是尋訪天下美人比較合適。
南宮璃生性風流,貪慕美色,可笑的是他自己沒發現自己是這般性格,隻因他本身姿容極為出色,慕的也是那些他認為比自身容貌更甚一籌的美人。
但是這樣的美人少之又少,尋常美色頂多給他點新鮮感使他與對方一晌貪歡,然一夜過後便將對方無情拋棄,所以南宮璃便擁有“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經驗,直到見到女主胡嬌嬌以後一見誤終生,願意為其生為氣死為其背叛師門,側麵證明了胡嬌嬌那傾國傾城、舉世無雙的魅力。
用簡單的話語來說,此人就是個渣且不自知的顏狗。
而馮玉書前世的師父是怎麼處理南宮璃的呢?
凡南宮璃外出遊曆,那位師父必然會找各種理由離山,跟蹤自己的大弟子,護衛其生命安全。
但那落寞的風清門整個門派上下算上馮玉書本人也就三人,因此本來資質就不佳的馮玉書在修煉上遇到問題後就隻能自己鑽研。
雖說有句話叫做“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可馮玉書的那位師父卻是失職的,隻將馮玉書當成是複仇的工具培養,並且還培養得不太上心。
不過風清門師父終歸對於馮玉書也是有不少幫助的,所以馮玉書對於便宜師父並不感到憎恨或是反感,但同樣也沒有什麼感激之情,雙方僅僅相當於熟悉的陌生人,為了達成某個目的,恰好處於互相利用的關係中。
現在他應該思考的,便是怎樣叫南宮璃得罪、冒犯他,等到那位師父露麵後,便順勢讓對方像前世那樣助自己衝開氣穴。
深深思忖一番後,顧以昭睜開了眼睛,如同一頭地獄來的惡鬼。
“有了……”幸好他還留了一手。
沐浴完後,顧以昭換上一身藍衫,外罩一件帶著墨荷的輕薄長袍,經過乾布擦了十餘次的墨色長發在傍晚夏風的吹拂下變得乾燥,但他身上整體還籠罩著一層淡淡的水汽,如同在華美的藍玉表麵渡上一層白霧,溫柔又淩厲,清新且朦朧,帶著矛盾的神秘氣質,讓人移不開目光。
當他邁入正廳的刹那,正在懶散地欣賞著裝飾品的南宮璃覺察到身後有人到來,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
結果,隻是一眼,南宮璃便再也移不開視線,脫口而出道:
“真是‘芙蓉不及美人顏,水殿風來翠竹香’啊!”
顧以昭微微蹙眉,淡淡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應當是讚揚女子貌美的詩句,即便南宮公子將其改編一番,也並不適用於在下。”
“對不住對不住,一時有感而發罷了,若有冒犯,還請馮公子原諒在下口拙。原先在下還在猜測馮公子是何等風貌,今日見了人,在下不得不感慨一番‘美玉公子’的確名副其實。”
南宮璃目光灼灼地盯著顧以昭,說得很是動聽,可是那目光卻像是透視鏡一樣,掃著顧以昭的身姿。
即便顧以昭早就知悉了南宮璃的性格,此時也不禁為對方的冒犯而感到震怒,恨不得用鞭子直接將那雙眼睛給抽出來。
他本身的容貌點數值補正到了這具身體上,且這兩個月以來一刻也沒有疏忽調理身體,因此比原身要好看許多,要知道上輩子南宮璃對原身的態度一直都是淡淡的。
算了……往好處想,這樣一來,自己下起套來也更加容易。
顧以昭平緩了一下呼吸,微笑著說:“在下觀南宮公子龍章鳳姿,想必一身法力是極強的,今晚便住在最偏的那間紅湖院將就一下可好?那間院子……隻適合給法力高強之人居住。”
南宮璃心性浮躁,比較愛逞能,也喜愛受到誇讚,因此在聽到顧以昭說自己“龍章鳳姿,法力高強”的時候很是開心,下巴微微上揚,故作驕矜道:
“嗯?那間院子可是有什麼不妥之處,本公子便順手解決了吧。”
“這點事情便不必麻煩南宮公子了。”顧以昭搖了搖頭,平和道,“南宮公子有所不知,這大宅院是在下二月前剛購入的,結果住進來後,便不時發生一些怪事。彼時恰巧有位道長路過,將不淨之物封印入紅湖院,於是這間宅子的其他地方,便恢複了太平。”
南宮璃好奇地詢問:“是什麼不淨之物?”
顧以昭故作為難地歎了口氣,眸光中帶著幾分憂愁,似是煙籠清波,美輪美奐。
“聽聞是一隻狐妖殘魂,以及十幾年前自儘的孤魂怨鬼……估計是很難應付,在下請來的俠客還有道長紛紛表示無能為力。”
南宮璃一轉眼珠子,心想這些邪祟之物似乎並不難對付,但在這裡的其他人都說無能為力,便估計是他也應付不來的東西吧。
——可倘若是他將那邪祟超度,必定能獲得美人的刮目相看。
在顧以昭的親自帶領下,南宮璃進入了紅湖院。
和其他院子不同,紅湖院靠近洛河水,長著幾顆幽綠的楊柳,環境清幽,但是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陰氣,整體像是被渡上了一層寒夜的暗光,無端引人不安。
“看起來隻是小意思……”
南宮璃嘀咕了一聲,除了有點陰氣外,看上去沒有其他問題。
顧以昭像是沒聽到一般,帶著南宮璃穿過鵝卵石小路和幾座假山後,就看到了一隻殘破不堪的猙獰紅狐頭箭靶。
隔了這麼久,紅狐頭也沒有繼續腐爛,而是維持著傷痕累累的模樣,便是流出來的血液也不曾凝固,眼部那兩個空洞洞的血窟窿不甘地瞪著前方,好似下一秒便要咬掉眼前人類的頭顱。
“這便是封印所在,想必南宮公子應當也聽聞在下‘斬狐’的故事,這便是當時那頭妖狐。聽與我有緣的那位昭陽道人說,隻要將狐狸頭斬下製成箭靶,供人射擊,它便消磨它的怨恨,繼而保家宅安寧。”
南宮璃搖了搖扇子,對於這等醜陋之物有些看不慣,嫌惡道:
“還有這種說法?那是我孤陋寡聞了……不過這狐妖頭顱形態可怖,的確一般野獸和賊人見了都得逃之夭夭。”
“嗬嗬~現在這顆頭顱便是那位遊曆道人所作陣眼,為此在下還耗費了白銀千兩,哎~”顧以昭幽幽地歎了口氣,“不過這銀兩也算花得值得,至少家裡其他地方都安靜了。”
當然,顧以昭現在說得不過是胡謅之言。
但是南宮璃不知道啊,他正視著紅狐頭,翻來覆去地看,也沒能看出有什麼玄機,覺得顧以昭可能是碰上了騙子。
等到晚宴舉辦時,南宮璃作為新客人坐在顧以昭身側,看了周遭一圈人,愈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馮公子真的遇到了一名沽名釣譽卻沒有本領的騙子!
他就算不喜修煉,好歹也是正兒八經的道修,能夠使得一手五行法術,鎮壓個兩三百年修為的妖怪不在話下。
可眼前的一圈人,除了以武功遊走江湖的俠客外,剩下的十幾個“道長”氣息俱是虛弱得不堪入目,他稍微展露一下氣勢,這幫人見了他就跟見了怪物一樣,嚇得兩股戰戰,兩眼發黑。
除了那個叫慧真的小和尚還有那麼點兒真本事。
但總歸比不上他。
覺察到這點後,南宮璃倨傲地勾了勾嘴角,目露不屑之色。
“馮公子能夠將這麼多道長聚集在一起,的確難得。可有一句話在下不吐不快,在下本事雖然平平無奇,可是以一人之力勝過諸位道友卻不成問題。”
聞言,顧以昭故作驚訝道:“南宮公子這般年輕,難道比資曆最老的‘靈虛真人’還要強大?”
這位靈虛真人是一個須發皆白,長相仙風道骨的清瘦老者,今年七十有三,在古代算是高壽了,算是這幫矮子裡的高個兒。
除了俠客外,其他“道長”都像是鵪鶉般低下頭,生怕扯上了自己。
而被指名道姓的靈虛真人麵色卻是青了白,白了黑,支支吾吾地說:“老夫資質平平,不能與天才比,不過走過的路以及所見所聞都是不少。”
“看大家這般表現,在下這才知道南宮公子竟是這般天驕,先前失禮了。”
顧以昭微微垂眸,一副恭敬崇拜的模樣,唯獨嘴角勾起了一絲嘲諷的弧度。
“哈哈哈——不會不會!馮公子說得都是對的!”
南宮璃朗笑三聲,用檀木扇扇了扇風,挑著眼看向顧以昭,開口說,“馮公子,如果在下說在下可以解決這間宅子的問題,可是願意答應本公子一個要求?”
顧以昭為難地搖了搖頭:“南宮公子,我等尚且不知邪物功力深淺,還是不要這般冒進了。若是南宮公子有心,在下之後再尋一位同道,屆時眾人協力,在下必有眾籌。”
“看起來馮公子還是不信我啊。”南宮璃心中生出一絲不虞,但看著麵前那張豐神俊朗的麵龐,心情又舒緩幾分,“那本公子不若與馮公子打個賭?”
他悠悠地斟滿一杯酒,向著顧以昭的唇邊湊去,想象著那微抿的薄唇被酒意沾染的模樣,頓時口乾舌燥。
“什麼賭?”顧以昭眉頭微蹙,將酒杯向後推了推。
南宮璃將侵略性的目光流連在顧以昭的腰部,忍不住借著敬酒的機會,在桌下將空著的另一隻手探向那副柔韌有力的窄腰。
“倘若在下將馮公子煩惱解決,馮公子便邀請在下去臥室,你我二人一同暢飲至天明。在下與馮公子一見如故,可有許多話想要說。”
說得好聽,其實就是請求歡好罷了。
“……”沒有想到對方會當中對自己動手動腳,顧以昭不僅無語,還感到惡心,額角的青筋不停抽動。
如果不是忌憚還在附近的風清門師父,他早就將南宮璃藥倒,扔給染上臟病的乞丐舒服舒服了。
在對方的手指隔著衣物碰到自己腰部的刹那,顧以昭直接起身,麵色冰冷地向著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