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僧似乎是被套牢了。
慧雲腦海中轉瞬間閃過百般情緒,最終隻耐著性子說:
“多謝施主好意,但貪多嚼不爛,貧僧應當慢慢消化今日所悟,坐在凳子上冥想便是足夠。”
“……法師說得有道理。”顧以昭有點遺憾,但很快又振奮起來,眸光一沉,意味深長道,“畢竟來日方長。”
慧雲轉著佛珠的手微微一頓,總覺得顧以昭似乎在暗示著什麼,偏偏他也看不明白。
不過當晚,顧以昭也沒有入睡,而是盤腿坐在床上練功打坐,以天地間靈氣緩慢修複強行打開氣穴而受到的損傷。
一夜無事。
次日,慧真小和尚依照慣例找顧以昭探尋佛道時,就見房門打開後,顧以昭旁邊那張鐫刻在他心底的慧雲的臉。
“哇、哇啊啊……”
噩夢嗎?師父怎麼會在這裡?難道是因為自己這段時間疏於鍛煉,所以被找上門了?
慧真小和尚笑意凝固在臉上,第一時間受到了驚嚇,倒退了兩步。
不得不說,馮家的夥食太好了,即便是素齋,也做得格外美味,更遑論還有那些口感極佳的素肉,還在長身體的慧真小和尚每日三餐都吃到肚皮漲圓。排除三餐,閒暇時也有大量的瓜果點心,於是……
慧雲平靜無波的表情格外有威懾力。
“慧真,你看來似乎圓潤了許多,想必過得不錯。”
最開始到馮家的慧真小和尚過於瘦削,還在抽條兒,然而現在,臉頰一下飽滿了,原來正好的衣服也變得小了,整個人都精壯了不少,像是一頭年輕的小牛,渾身上下是使不完的勁兒。
慧真小和尚冷汗津津地行了禮,旋即道:“這……這!馮公子,師父是什麼時候來的啊!”
“額……昨夜子時?因為來得晚,所以便宿在在下臥室了,也沒能及時通知你們。不過,在下料想你應當會非常高興。”顧以昭看破但不點破,笑得和藹可親。
慧真小和尚:豈止是高興,簡直是高興到要涕泗橫流!
慧雲待慧真極好,卻一向嚴厲,每日必須要按照具體要求禮佛鍛煉,否則便會被罰。
也是如今這世道艱險,即便是出家人,也危機重重,隻有嚴厲才能讓人活下去。
慧雲摸了摸慧真小和尚光滑的腦袋,祥和地叮囑道:“慧真,修煉不可鬆懈,我知曉你年紀尚幼,難免跳脫,這次便小懲大誡,今日便去打坐十一個時辰罷。”
“是……”過慣了飯來張口、吃喝不斷的享福日子,突然就要回歸艱辛,慧真雙腿發軟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顧以昭忍俊不禁:可憐的小和尚。
“有一件事,在下覺得很是奇怪。”他摩挲著下巴,問道,“你們師徒二人難道都是‘慧’字輩麼?如若是這樣的話,應當是師兄弟關係才對,而非師徒。”
慧雲平靜地解釋道:“如今寺廟內的孩子都是貧僧的師長帶回來的,而慧真卻是貧僧帶回來的孩子。如無意外的話,他會是淨雲寺下任住持。一來,慧真若是與那些孩子差了一輩,便難以鎮住場子,貧僧自詡於權勢無心,卻不敢小覷人心,縱然現在淨雲寺內一片和諧,也難保將來有人心生鬼蜮。”
各大寺廟之中也是一個小天地,因為這年頭禮佛的人非常多,所以寺廟也是油水非常高的地方,而住持作為主管寺廟者,若是被心懷汙穢之人謀得,那麼那方寺廟就要開始爛了。
淨雲寺作為慧雲成長的地方,與慧雲聯係頗深,他不願看到淨雲寺墮落得那麼迅速,也不希望自己身上平添幾分孽債,務必要讓自己乾淨地成佛。
“二來……”慧雲用最冷靜理性的語言說著殘酷的話,“師徒關係本就裹挾著因果業力,貧僧先前不欲收徒,將來更不欲如此。因此慧真雖是貧僧親自教誨成長,且經常與貧僧以‘師徒’相稱,但他作為貧僧師弟便是足夠。”
顧以昭的心中微微一動,目光落在慧雲臉上,便能輕易發現對方並不為此感到後悔,一切都是那麼的理所當然。
這一世的愛人前所未有的慈悲且冷酷,將自身摘到了所有生靈之外。
而他要做的,是將對方拉入紅塵後,再送對方達成超脫。
所謂的“超脫”是什麼,顧以昭其實並不明白,他隻是單純地想要跟愛人在一起罷了,並且堅定地認為這種行為沒有錯,可是佛偈講究的偏偏是“放下”,且不允許“夫夫關係”。
“那麼在下可要成為法師的‘唯一’。”顧以昭目光灼灼,帶著挑釁之意,像是執念深入魂魄深處的魔,因愛而狂。
既然已經有“大愛”了,那麼不摒棄“小愛”又不是不行,如果要放棄的話,那麼……他便將對方拉入滾滾紅塵。
慧雲修為比顧以昭高深許多,若是用浩日與螢火相比,慧雲便是那輪浩日,而顧以昭便是那點螢火。
在浩日之下,螢火過於弱小的光芒壓根不能引人注意。
但慧雲竟然產生了一絲危機感。
這股危機感,源自於他對未知領域的忌憚,以及對於自己能否保持現狀的懷疑。
哪怕這感覺並不強烈,可慧雲轉動佛珠的速度卻快了一分,並且難得沒有回答顧以昭的問題,隻說了一句:
“阿彌陀佛。”
……
而慧雲的到來,高興的除了顧以昭和慧真小和尚外,就是馮家母女了。
慧雲名聲在外,馮母最早希望請的就是他,偏偏慧雲先前閉關了,他們隻能請到慧真小和尚以及那些江湖道士。
倒也不是馮家母女小覷江湖道士,隻是看那些江湖道士蹭吃蹭喝的作態,哪怕本領高強,也難免讓人看低三分……更何況馮家母女其實想的不錯,那些江湖道士還真沒有一個是靠譜的。
馮母一高興,便招呼著馮彩研,母女二人親自下廚,做了幾道色香味俱全的齋菜。
這一回,餐桌上,除了馮家一家三口外,便隻有慧雲和慧真小和尚,共計五人。
馮母殷切地說:“高僧,您多吃點呀~我們這裡也沒什麼好吃的,都是粗茶淡飯罷了,希望能夠合您的口味。”
慧真小和尚的哈喇子都要落了下來,慧雲見狀,不緊不慢地拍了小和尚後腦勺一下,繼而雙手合十道:
“多謝施主,這些飯菜十分可口,縱然貧僧不好口腹之欲,也能感受到施主的用心。”
慧真小和尚也咧著嘴念了聲“阿彌陀佛”,顧以昭看他這般饑餓,便對慧雲使了個眼色,讓小和尚先開吃了。
——對於自家人,顧以昭向來十分溫柔。
慧雲不緊不慢地用著餐,動作十分優雅,顧以昭一邊吃著,一邊將目光往他的方向看,隻覺得秀色可餐,飯比平時香了許多,在慧雲吃了一碗的時候,他便已經吃了三大碗。
當然,這也是跟他剛剛邁入修煉,需要能量來填補身體的緣故。
吃完飯後,馮母便也順勢問起了最關心的問題。
“高僧,是這樣的,我們家玉書呢,以前一直是很陽光正直的君子,可是自從數月前,有妖狐半夜入侵我家宅子後,玉書的性子便有些變了……”
顧以昭點了點頭,心想自家母親關心的果然還是自己的身體安全問題。
不過他確定自己的身體沒事兒,之所以現在會是這副性格,不過是複仇之心太過迫切罷了,除非遇到憎恨對象,平日裡倒也能夠按捺得住。
就在他想著該如何說服馮母自己真的身體無憂時,結果下一秒,馮母的話便讓他口中的茶水險些噴灑而出。
“您覺得什麼樣的姑娘適合我們家玉書啊?”
慧雲:“……”
馮彩研瞳孔瑟縮,顯然沒料到自家母親最先問的會是這方麵的問題。
不過也是,按照大薑王朝的習俗,像顧以昭這般年紀的男子,也是時候去找一個結婚對象了。
“娘,我現在還沒想那些問題。”顧以昭還是頭一次被長輩催婚,思忖片刻後,嚴肅道,“我一心向道,求的是長生,無心那些個小情小愛。如今兒子半隻腳已經邁在了大道之上,這是他人求也求不來的福氣,兒子元陽不可破,也不欲親近女兒家,還請娘將這心思放放吧。”
說著,顧以昭瘋狂向慧雲示意,眼睛抽搐得厲害,這次之後不願再被催婚。
馮母無奈,用帕子輕輕擦拭了眼角:“大道大道,如此虛無之物,你可知古往今來,多少人真正求得了?玉書你說實話罷,你以前還知道多看一眼漂亮姑娘,如今卻是連看都不看,是不是在斬狐的時候,根、根子被傷到了……?”
“撲哧~”
最先笑出聲的是馮彩研。
笑完後,眼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自己身上,馮彩研立馬收了笑意,憋紅了臉,皺眉道:“哥你說實話,是不是……被傷到了?”
顧以昭滿臉寫著冷漠。
“並非如此。”
慧雲下意識地想起顧以昭給自己展示身子的畫麵,那根筍兒長勢極佳,有參天之威,絕非傷到底子。
斟酌半晌後,才道:“馮公子身子骨健全,然命中與貧僧有緣,將來之事難以言明,因此馮公子暫時應當與貧僧相伴,才是明智之舉。”
顧以昭心中一喜,嘴角彎彎:這算是承認了他吧。
而馮母先前還是假哭,現在卻真哭了。
高僧說兒子跟他有緣,豈不是要兒子出家當和尚?還不如修道呢!
作者有話要說: 評論前十的小夥伴有小紅包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