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金色的天光透過雲層落下, 像是要驅散一切汙穢與邪惡,也像是要為馮玉書那悲慘的人生做最後的祭奠。
顧以昭神色平和,麵上帶著一絲釋然的微笑, 像是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
然而在祭台上,同時也是顧以昭的腳下,一幕殘酷的刑罰正在上演。
“啊——!師父!師父救我……彆踩了,我錯了!我錯了!”
南宮璃的尖叫被拉扯得徹底變形,回蕩在天際, 顯得淒厲無比, 與現在美好的景象顯得格格不入。
他涕泗橫流, 麵目猙扭曲地躺在地上, 引以為傲的部位已經被徹底踩壞,肉身和精神上雙重的痛苦令他處在崩壞的邊緣。
可笑的是, 當他對上顧以昭那雙深邃得透不出一絲光亮的雙眸時, 心底那憤怒與掙紮還沒來得及爆發, 就被徹底壓垮。
踐踏。
碾壓。
終於……
“啪嘰~”
血肉崩碎的悶響傳出。
天地間陡然死寂。
顧以昭總算願意抬起自己的腳,嫌惡地當空踢了踢,將那些汙穢的血液踢去,略帶訝異地說:
“你不是很厲害嗎?怎麼這就殘了?”
殘了……
殘了!
對於大多數男性而言, 那裡毀了,是最生不如死的事情!
南宮璃像是一隻乾屍般麻木地躺在地上, 心中覺得自己今天應當是必死無疑,顫抖著慘白的嘴唇, 像是要榨乾剩餘的所有力氣,淒惶道:
“馮玉書……你、你不得好死!你會遭報應的,你這魔頭!”
“我?魔頭?撲哧~”
顧以昭指了指自己,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般, 嗤笑出聲。
南宮璃心存死誌,打算咬舌自儘,臨了喃喃說:
“你會下地獄的……我詛咒你,你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你會經曆比我現在更痛苦的事情!”
然而,他還等不及用力咬舌頭,隻聽得“哢嚓~”一聲脆響,顧以昭乾脆利落地將他的下巴卸掉。
“我已經經曆過更痛苦的事情了。你想死嗎?我偏不讓你死。如果你就這麼死了,簡直是太便宜你了!是你、軒轅邪和胡嬌嬌三人種下的惡因,如今你們自然要償還。或許你不理解,但你們隻要知道,你們前世害了人,這輩子便要遭到報應。”
對上南宮璃震撼、不解的眼神,顧以昭勾了勾嘴,言儘於此。
和慧真小和尚合力將胡嬌嬌的屍體燒掉後,顧以昭直接取走內丹,兩手分彆提拉著軒轅邪和南宮璃,朝祭台下方走去,不顧手中兩人的身子會隨著台階顛簸導致傷勢更重。
而看到慧雲時,南宮璃仿佛看到了希望,嘴裡吐著一些不清晰的話語。
“救、救……窩!窩、不……想、想死!”
“阿彌陀佛。”
慧雲雙手合十,念了聲佛偈,目光略微在南宮璃身上瞥了一眼,便匆匆略過,就好像看到了一粒塵埃般無所謂動容與否。
“施主,那些妖物如今皆已伏誅,被貧僧投入祭台中關押千年,待千年後,它們會重入人間,一旦做了惡事,需要做善事償還罪孽,否則自會受到孽力加倍回饋的懲罰。”
顧以昭對其他妖怪不太感興趣,也就懶得親自動手去折磨,直將放著胡嬌嬌神魂的玉瓶丟過去,問道:“不知法師可否將這妖物的神魂淨化至常人水準?在下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善,請施主稍等片刻。”
慧雲開始念誦經文,就見經他之口說出的經文化作道道鎖鏈,胡嬌嬌的神魂在玉瓶中避無可避。
這種淨化對於罪孽不深或者沒有罪孽的常人而言並不痛苦,可對於胡嬌嬌這樣邪惡的妖魂來說,無異於將她放進沸騰的油鍋中煎炸。
“啊啊啊嗷——!!!”
尖利的女聲逐漸化作狐吼,仿佛無儘煉獄的痛苦之下,胡嬌嬌甚至連自己的意識也沒能保持得住,很快就隻剩下野獸的本能。
南宮璃見慧雲沒有救他的打算,直接跳過了他的存在去“助紂為虐”,眼中的光亮漸漸消失。
很快,胡嬌嬌的魂魄就隻剩下一團指甲蓋大小,蒼白羸弱,再無一絲掙紮的力氣。
“貧僧為防這位女施主設下禁止,令這位女施主的魂魄無法再成長,否則貧僧能夠在第一時間激發感應。”
“那在下……朕便謝過法師,待事情結束之後,希望在下能與法師再對酒當歌,共飲至天明。”
慧雲不假思索地回答:“施主可還記得貧僧不飲酒?”
“法師總歸破了一戒,不如將所有的戒全都破完,暫時回歸凡人也未嘗不可。畢竟人世苦短,法師可要好好珍惜眼前人才是,指不定哪天,眼前人便消失不見了呢?”
顧以昭意有所指地說著,慧雲轉著佛珠沒有說話,而慧真小和尚則聽不懂他們在打什麼啞謎。
等慧真小和尚摸著腦袋打算詢問的時候,就見顧以昭打開玉瓶,將那一小粒胡嬌嬌的魂魄喂進了南宮璃的嘴裡。
“咕嘟~”
顯然沒有辦法控製自己的南宮璃將胡嬌嬌的魂魄給吞了進去,眼中驚恐更甚。
慧真小和尚瞳孔地震:……不敢再說話。
“南宮公子,朕其實是一個善良之人,你上輩子和這輩子都沒能和她在一起,如今朕便賜予你們結合,還望你們不要辜負朕的期望,今後得一直相敬如賓地活在臭水溝裡才好。”
……
“朕這是在……寢宮中?”
在一片混沌中不知遊蕩了多久的軒轅邪驟然睜開眼睛,便對上了熟悉的黃金吊頂。
他渾身上下一陣酸痛,更可怕的是,當他掙紮著想要起身的時候,赫然發現自己的雙腿沒了知覺。
“不可能,不可能的……”
軒轅邪肝膽俱裂,嘗試著去揉捏自己的雙腿,然而無論怎樣,手中的骨肉除了有正常人體的溫度外,並沒有傳遞出絲毫感覺。
“朕的腿……朕的腿!”
“太醫!太醫何在!宣太醫——!”
“服侍朕的人呢?朕數到三,若還不出來就將你們統統砍死!”
就在軒轅邪瀕臨瘋狂之時,房門從外麵打開。
“噢~你醒了?”
顧以昭清淡的聲音傳來,走到桌子旁,將手中端著的東西放下。
是熏香、茶壺茶杯,還有一柄精致的小刀。
“原來是美玉君!”軒轅邪又氣又急地說,“朕記得朕應當在主持祭祀大典,怎麼醒後就在寢宮裡了?還有那些奴才太醫,一個都沒有過來,朕要他們死!”
顧以昭寬和地笑著,引燃熏香,再將茶水遞過去。
“太監、宮女還有太醫都不會來了,你先飲下這杯茶水,好好回憶一番在祭祀大典上發生的事情。”
軒轅邪囫圇地喝著茶,那熱中帶涼的茶水一落肚,意識便漸漸清明起來。
記憶如同一道天雷,劈開了他的意識。
胡嬌嬌、南宮璃、刺殺……想起來了!什麼都想起來了!
“美玉君,朕問你,你實話實說!”軒轅邪的表情因憤怒與憎恨而扭曲,他覺得一定是胡嬌嬌和南宮璃使用了什麼手段,才會讓他變成一個雙腿殘廢之人!
“朕的腿,是不是胡嬌嬌和南宮璃害的!?那一對狗男女如今在哪裡?朕要親自折磨他們!他們不是喜歡背著朕搞得不知天地為何物麼?朕這就將他們跟當下的野獸關在一起,看看能不能生出什麼孽種!”
軒轅邪大肆咒罵著,足足罵了有一炷香的時間,直到覺著喉嚨乾啞了,才總算停住。
顧以昭見他停了,溫聲道:“關於陛下的雙腿,其實有康複的可能,但其實陛下會變成殘疾,既是胡嬌嬌和南宮璃害的,卻也不是。”
“什麼?有康複的可能?”
軒轅邪喜形於色,直呼“蒼天有眼”,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顧以昭的後半段句話,眉頭緊蹙。
“什麼叫既是胡嬌嬌和南宮璃害的,卻也不是?”
顧以昭意有所指地說:“不是說了麼,叫你不要輕易動怒,你偏是不聽。這不,你那日盛怒,血液直衝大腦,傷了身體,兩腿就落下殘疾了。”
“……”
軒轅邪眯了眯眼睛,先是沒反應過來,爾後低頭看了眼茶杯,又看了眼熏香,才總算恍悟。
——這是熏香和藥茶的副作用!
他指著顧以昭的鼻子,怒不可遏道:
“你!美玉君!你這個賤人也膽敢謀害朕!”
顧以昭用廣袖遮麵,輕聲說:“不是說了麼,讓你不要濫用熏香,你非是不聽,如今一有什麼就怪到彆人頭上,你的那些山盟海誓、甜言蜜語就這麼不值錢麼?”
軒轅邪可沒有因為顧以昭有些可憐地說了這段話就心生惻隱。
再美好的人,若是傷到了他,都一樣該死,區彆就是在於是“速死”還是“折磨死”。
對於南宮璃和胡嬌嬌這對狗男女,軒轅邪自然出動人類能夠施展隻極刑,但顧以昭到底是幫了自己許多……那就打斷了雙腿後斬首吧。
“美玉君,朕是這大薑王朝的天,你膽敢壞了天,就要承受相應代價。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朕答應你,不會讓你死得太過淒涼,你貴君的位置也會給你留著……”
“撲哧~”
就在軒轅邪侃侃而談之時,顧以昭卻是繃不住了,不可自製地笑出了聲。
少頃,笑聲越來越洪亮,越來越諷刺。
“嗬嗬~哈哈哈——”
顧以昭輕輕挪開了廣袖,便見下方的那張臉並沒有絲毫悲戚的痕跡。
軒轅邪眉頭緊皺:“笑什麼笑?美玉君,你若不是瘋了不成!”
“笑什麼?笑你不自量力,竟敢這般對朕說話!”
顧以昭猛地拂袖,廣袖便化作一道巴掌,直直地抽在了軒轅邪臉上。
“劈啪”一聲脆響,沒來得及反應的軒轅邪臉就已經歪到了另一邊。
顧以昭居高臨下地說:“朕要你退位,若是識相,便寫退位詔書,否則朕要你生不如死。”
軒轅邪的半張臉腫得青紅交加,一邊冷嘶一邊道:
“想要朕的皇位?做夢!朕死都不會將皇位給你,沒有朕的詔書,你就是那妄臣賊子,日後史書上必定留下記下你一筆。再者……嗬嗬~朕也不是沒有準備!那些高手一來,你就隻能去死!”
軒轅邪目光死死地盯著顧以昭的臉,想要看到對方露出驚恐的神色。
“哎呀,朕好怕喲~”
可令他失望的是,顧以昭不僅沒有驚恐,反倒是鎮定非常,甚至是在……看他的笑話?
就見顧以昭站起身,輕笑道:“大薑亡,榊國興。在你這個亡國之君昏迷的三天裡,外麵已經改朝換地了,朕根本不需要你的退位詔書,因為……朕是開國之君!”
“你胡說!都是狗屁!”軒轅邪如同一隻失了理智的野獸,呼哧呼哧著氣,下一刻便要擇人而噬。
“嗬嗬~你知道你這個皇帝做的有多失敗麼?你寵幸妖孽、殘害忠良、滅伏妖司致使天下妖孽大興!大家都很開心我這般公正良善之人成為開國之君呢。”
眼見軒轅邪還要謾罵,顧以昭可懶得聽這些臟話汙了耳朵,索性直接上手,在對方那下巴上一捏。
下巴就錯位了。
“朕知道你死不悔改,也懶得介意你怎麼想,不過朕不會要你去死,而是要你活著體驗人間疾苦,便如同那地上的汙泥,哪怕被人踐踏了,也要遭人嫌棄!”
語畢,顧以昭拿起那寒光熠熠的匕首,沉沉一笑,那匕首倒映出來的影子上,呈現出他冷厲的眼眸。
“唔啊啊啊!”
軒轅邪想要掙紮,可現在他身體虛弱,即便再怎麼掙紮,又哪裡會是顧以昭的對手?
血光四濺。
他那張俊美邪魅的臉就毀了個徹徹底底,連一絲好皮膚都見不到。
“對了,朕給你封了一個諡號,薑爛王,你覺得如何?”
以往軒轅邪十分依賴的熏香和茶水開始發揮作用,在這等關頭,他的視線開始模糊,耳畔顧以昭的聲音也漸漸遠去。
——噩夢!這一定是噩夢!
——隻要醒了,朕依然還是那個朕!
——朕,此生絕不再信任何人,皇後也好,美玉君也罷,超出朕掌控之人,統統去死,去死!!!
黑暗如期而至。
……
當意識再度浮現時,軒轅邪嗅到一陣汙濁的氣味。
他睜開眼睛,結果便看到一片破敗的景象。
目光所及之處,是大片大片被浸濕的稻草和汙水,破敗的古刹內,屋頂早已不知去向,初春的寒風吹得軒轅邪直發抖。
不知何時,身上的華服已經變成了一條薄薄的、破爛的麻布衣,隻能勉強遮蔽身子。
他掙紮著想要起身,結果耳朵突然一陣劇痛。
“啊——!”
一隻體型肥碩的老鼠叼著他耳朵的一塊血肉匆匆逃離。
“該死!該死!那個賤人將朕扔到了什麼地方!朕怎麼會在這裡!”
軒轅邪咬碎一口牙,勉強用胳膊撐起身子,絕望地發現自己的雙腿依舊動彈不得。
“咕嚕~”
空空如也的肚子傳出痛苦哀嚎,軒轅邪咽了口口水,但是他嘴裡已經沒多少唾沫了。
水……附近有汙水窪,散發著惡臭,裡麵能清晰地看到老鼠屎,這樣的水彆說喝了,光是碰到手怕不是都要腐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