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2 / 2)

這已經是人間不可多得的緣分了,是嗎?

親生母子有的都不親近,何況他們。

她是知足的。

嫡母寬宥,長姐溫和,姐夫英俊,婆母高貴。

能夠讓她一個庶女嫁給國公為繼室,一過門就封了誥命,如嫡母所說,這是燒高香才有的緣分。

從前不管有多少不好的地方,回頭再看,都覺得可貴。

按照婆母從前的說法,這叫釋然。

人生在世,不應該斤斤計較得失,否則難成大事。

她已經很好,已經很知足了。

她生在京城,最遠去到京郊莊子,那些詩詞曲譜之中的大漠黃沙起,江南煙雨朦朧,塞上高原風物,她一輩子不見也可以。

孩子們孝心,不願她出遠門,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唯有......唯有一件事。

她念念不忘,需要再三叮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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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這一件事。

說出的話已經氣若遊絲,可薛聞不知從哪裡爆發出來的氣力,緊緊抓住兩個孩子的手,一字一句地分說清楚。

生怕有哪裡被誤會。

“我,我這一輩子,到最後隻願不打擾姐姐、姐夫。”

“姐夫前年去了已經和......姐姐合葬,我死後不願打攪他們安寧,已經在京郊選...選好了地方,讓我一人。”

“母親放心。”

沈寧沒有猶豫,回握住薛聞的手:“母親放心,兒懂得。”

餘暉似頹山,被嚴嚴實實地隔絕在屋外,房舍之內隻留下經久不息藥味和炭火溫度。

薛聞在聽著兩個孩子都答應之後,這才心下稍安。

如果這場病來得晚一些,或許她明年就能再往南去一些,去嘗嘗阿婆從前說的鹹粽子、甜豆花,去見見那帶著一層薄霧的山川湖泊。

可惜。

不過幸好,她在病中之時,就已經托付舊友。

在她墳前種上一林桂花,香氣凝然,小小的,也不打擾人。

若有南遷北往的小鳥在枝畔停留,帶著她寂靜的幻想,為她也講述一番,外頭的天地。

也不算太寂寞。

那些在腦海之中構建已久,熱烈的、虔誠的希望,支撐著纏綿病榻的人再一次緊緊握住一雙兒女的手:“記住,記住。”

“母親放心去吧,穎姐兒知曉該要如何做。”

繃緊的氣力如同拉到極致的弓弦,在最後一番支撐之後轟然倒塌。

跪在外頭的家眷得了消息,擰了一把跪在地上並不老實的孩童,滿屋子號啕起來。

聲音跌宕起伏,如暴雨嘈雜急促,卻又如同模式一般未有絲毫真情。

但這些,已經去世的人看不到聽不到,在意的人無暇在意,不在意之人何必在意。

可惜可惜,她未曾見過外頭那些風景與天地,如今也能夠感受著蠟燭撐起來的光明占據她的整個眼神。

“天快亮了嗎?”

她呢喃著,聲音脆弱無聞。

沈穎還怔愣著,看著薛聞倒在高高的軟枕上,冷玉般的掌心翻上來,越過窗欞的一縷陽光從外頭滲透了進來。

一縷陽光在她手中,像抓住了一隻翩躚的蝴蝶。

她惦念到的黎明,始終沒有見到。

曹國公夫人薛氏,死在東方既白之前,死在大年初三,立春的前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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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穎伸出的手帶著幾分顫抖,逐漸靠近試探了鼻息,而後一下癱倒在床榻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