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應當是嫡母頭一次帶她來曹國公府之時。
那時候她還不知曉其中深意,隻亦步亦趨不敢多說話,嫡母卻說在家中自己就愛弄這些庖廚之事,雖說上不了台麵,卻能許多年不見的長姐展示一番。
所以也就被帶到了大廚房內,被許多人看著。
記憶在這裡變得模糊,薛聞沒有管太多,她隻想著已經好久沒有吃過一頓飽飯了。
病人吃到嘴裡什麼都是苦澀的,她昏迷的半月,醒來之時隻覺自己已經被藥湯醃入味。
如今再看到白花花的精米,隻覺得分外親切。
她自從病了之後就未曾自己動手做過膳食,但真正喜愛的東西如同附著在靈魂深處的影子,一下一下地讓她的動作從有些陌生,再到駕輕就熟。
那些生疏的技藝,恍若隔世的忐忑,滿滿的離開,在發現熟悉的喜愛依舊刻在靈魂裡,她才開始笑起來。
從抿起嘴唇時候內斂的笑,到逐漸露出牙齒,到最後眉眼具笑。
在薛聞一旁盯著她動作的嘉慶子才發現,這位之前愛低著頭,不愛說話的九姑娘,原來臉頰上還有個酒窩。
-
她想吃些有味道的。
便做主做了鹹粥。
精米被水衝開,火焰轟的一下再一次點燃。
薛聞沒考慮太久,瑤柱、乾貝便在她的手下被處理完,她又從中間的桌案上摸了兩個鹹鴨蛋,將蛋黃取出。
煮白粥是一個看似簡單,誰都可以做的飯食。
但在簡單之上,想要做得出彩便需要考驗手藝。
外頭人察覺到沒有熱鬨看了,感覺到嘉慶子正在忍耐邊緣,薛聞又不是好熱的,便不敢像從前一樣探頭探腦。
薛聞沒耽誤等粥熬熟的時間。
她還想吃青菜。
不用豬油烹飪,不用雞湯點綴,是簡簡單單用清油潤鍋,再放上蒜末,將青菜放在裡頭。
炒得嫩嫩的,脆脆的。
原汁原味。
等青菜被盛了出來,薛聞不用聽,都可以感受到嘉慶子對她的不屑。
——千金小姐喜愛庖廚之物便罷,還如此上不了台麵,淨用些廉價之物。
薛聞以前在意,又求少生事端,所以聽了嫡母的話,完全按照勳貴菜肴的方式,但好不容易能真真切切重來一次。
她隻想做自己喜歡的。
吃自己喜歡的。
雖說名義上還是奉給長姐,可長姐在病重吃不下,她願意代勞。
更何況,她記得長姐喜愛與她高貴品格不同的醬肘子,她做個這個,既不會惹了長姐厭惡,沒準還能看個心意。
長姐在她記憶之中已經模糊,但記得是一個和嫡母不同的溫和人兒。
她想要快活點不為旁人而改變,亦不想再嫁給沈今川重蹈覆轍,自然不在意他人評價,做一個長姐會喜歡的粥就當成她記憶之中為數不多溫柔的回報。
規劃著時間等菜炒完,薛聞又吃了廚房裡好幾個李子,這才墊著巾帕打開了砂鍋蓋子。
被柴火慢慢煨熟的白粥咕嘟著細密的小泡,精米已被熬煮得黏稠,等她用勺子攪了攪鍋底,那些被掩藏得嚴嚴實實的瑤柱乾貝翻湧上來。
瑤柱向來用來作熬湯點綴,鮮香一絕。
但這麼大膽的用法還是頭一次見。
這自從掀開瓷罐蓋子時候馥鬱在鼻尖的鮮香香氣濃鬱撲鼻,讓人垂涎欲滴,想要嘗嘗。
——奇怪,算不上什麼珍品,原先竟然從沒人這麼做過。
當然不是隻有薛聞有這種巧思,隻是勳貴家的家廚要麼聲名在外,絕對不將這種算不上與勳貴相配的菜肴玷汙自己名氣。
要麼便是隻求不出錯便好,一次創新讓主子嘗到好處了,不得日日創新。
但用料這麼大膽,又駕輕就熟,火候香味剛剛好,一點海鮮的腥氣都沒有的粥品在一位千金小姐手中做出來,就成了最大的事兒。
薛聞沒理會這些人究竟在琢磨什麼,她用勺子盛出一碗嘗了嘗火候,知曉已經成了。
卻沒有停下“品嘗”的動作。
“九姑娘?”
嘉慶子開口製止薛聞先吃,薛聞卻給她讓了個空:“熄火吧,可以盛出來了。”
這庶女,怎能這麼理直氣壯地使喚她?!
嘉慶子咬牙,但看著薛聞不搭理她的模樣,想起她的怪性子嗬斥的話未曾說出口,忍著怨氣蹲下身將火熄了。